“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穿着一身浅蓝色洗手衣的楚良来到一号手术室，看到二楼观摩室内人满为患的场景，他一时间有些奇怪。

　　邵杰在一旁看到楚良这个表情，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难道四癌病人的消息真的不是楚良主任放出去的？

　　“四癌病人的影响力很大，这种罕见的病人很多医生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听说有人要给四癌病人手术，很多同僚都忍不住想过来长长见识。”

手术室护士长也亲临现场，在一旁笑呵呵的给楚良解释道。

　　“控制一下人数，手术室里面要清空，这台手术我请了好几位外科大主任，别到时候里面一堆人，我们施展不开。”

楚良道。

　　“明白，我这就清场。”

手术室护士长点点头，撩起袖子就走进手术室里面赶人了。

　　一号手术室内很快就清场了，楚良一马当先走进去，后面则跟着三位省二院的外科大主任。

　　大主任们眼神深邃，头发稀疏，一看就是值得信赖的医生模样。

　　二楼观摩室内看到楚良出现在手术室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而紧接着看到随后进入的三位大主任，众人则有些意外。

　　“这是一台联合手术？也对，楚主任虽然对手术机器人很了解，不过肿瘤切除毕竟不是他的拿手好戏，请几位大外科主任在一旁协助，倒也很合理。”

　　“MDT模式我们医院本来就全国领先，楚主任联合几位外科大主任一起手术，这在省二院只能算是常规了。”

　　“等等，怎么有个陌生面孔，那个站在最后面的主任是谁？你们谁认识？”

　　有人好奇地看向站在最角落里的那位主任，和其他几位气度不凡的大主任相比，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年纪似乎也不是很大，站在角落里很没有存在感。

　　如果不是刚刚楚良要求清场，手术室里面现在就只剩下几位即将上台主刀的医生，众人肯定会误认为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不认识。”

　　“不是我们泌外科的。”

　　“也不是我们消化外科的。”

　　一群人纷纷摇头，似乎省二院的众人都没有见过这位长相普通的主任。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主任？只是楚良请来的助手而已？

　　邵杰的目光只是短暂的停留在了三位楚良请的帮手身上，他其实并不在乎楚良要用什么方式完成这台复杂的手术，他现在在乎的，只是这台手术的影响力能不能进一步扩大？

　　“直播设备都调试好了吧，等会儿一定不要出问题。”

　　邵杰踱步到手术间角落里的直播摄像机旁，对着工作人员千叮咛万嘱咐，直播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不管发生什么，今天这台手术一定要顺顺利利的直播完！

　　“你放心邵总，今天我全程呆在手术室里面，什么事情不干，就守着这台摄像机！”

　　“好，辛苦你了。”

　　邵杰此时还是挺心情愉悦的。

　　有时候人真的不能钻牛角尖，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去思考一下，其实很容易就能豁然开朗。

　　“我一开始其实就想错了，这台手术根本盖不住，四癌病人这么罕见，稍微有些消息走漏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盖？怎么盖的住?”

　　“盖不住，就不如顺势加大力度宣传，让四癌病人手术的影响力尽可能的扩大，反正真正盖棺定论的手术还得是半年之后的肺癌根治术。”

　　“前期投入的资源，会在半年后开花结果，而最后采摘果实的，就是我们牧德！”

　　邵杰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不过很快他又恢复如常，他很清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还是，如果想要一切按照自己计划的进行，那么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向楚良确认。

　　“楚主任，今天要麻烦你了，四癌病人手术很复杂，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水平，肯定能顺利完成的。”

邵杰这人似乎很喜欢给人戴高帽子，开口就直接把楚良架到了很高的位置上。

　　可楚良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是耷拉着眼皮点了点头，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邵杰感觉有些尴尬，但在这种时候，再尴尬他也只能硬挺着，把心里的问题问出来：“楚主任，当初你答应过我，半年之后不会给这个病人再做手术，这个承诺……现在依然有效吧。”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楚良抬头看向了他，就连那三位请来帮忙的主任们，也纷纷用诧异的目光看向邵杰。

　　楚良有些不悦道：“邵总，手术室也有手术室的规矩，咱们今天在这里只谈今天这台手术，眼前的事情还么有做完，就谈以后的事情，这不好。”

　　邵杰赶紧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眼看着邵杰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还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楚良只能皱着眉隐晦地回答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邵总先出去吧，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好好，抱歉抱歉，我这就走。”

　　邵杰满头大汗的离开了手术室，身后的手术室电动门缓缓关闭，隔绝了楚良等人阴冷的目光，邵杰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两腿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医生真恐怖，尤其是站在手术室里面的外科医生……”

　　不过片刻之后，邵杰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开始他还只敢捂住嘴巴小声笑，可很快他便忍不住了，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楚良答应了！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半年之后不接手这个病人的肺癌根治术！

　　说实话，邵杰一开始还真有点担心，楚良在他眼里可不是那种有道德洁癖的圣人，如果他真的撕毁口头协议，要求给病人继续主刀半年之后的肺癌根治术，邵杰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毕竟他所有的惊讶都被楚良当初的‘要加钱’给消耗殆尽了。

　　只能说楚良主任的道理底线很灵活，对可怜的病人他真的很高尚，可对于自己这种人，他又很没有道德底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楚良主任现在亲口答应了，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大主任面前答应的，他至少不会翻脸不认吧，半年之后牧德只要帮这个病人把肺癌根治术做好，那今天所有的功劳也会一并算在牧德头上，哈哈，哈哈哈哈……”

　　邵杰已经开始憧憬半年之后的美好光景了，他就这么一边笑着，一边来到了观摩室。

　　手术室护士长不仅仅驱赶了手术室里面的无关人员，躲在观摩室内想要大开眼界的年轻医生们显然也没有幸免于难，当邵杰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清一色只剩下中年医生了。

　　听到观摩室的门被推开，整个房间的中年医生纷纷回头向邵杰看来，观摩室内的光线很暗，邵杰背靠着走廊的灯光，只觉得观摩室内的温度仿佛都要比外面要冷上几分，那些外科医生的目光更像是豺狼一样凶狠，而自己……就像是小绵羊一样。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邵杰僵硬的走进观摩室，自觉地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小心翼翼的看向下方的手术室。

　　“这群外科医生，一个个都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邵杰小声嘀咕着，目光不经意间突然瞥到了那位同样缩在手术室角落里的男人，他的相貌平平，和楚良等人站在一起更显得不起眼，这让邵杰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心理，觉得对方恐怕和自己现在的处境极为相似。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过让邵杰微微有些困惑的是，他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在哪里见过呢？邵杰仔细思考起来，却又觉得这么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自己这辈子恐怕见过不下几百张吧。

　　“张主任，黎主任，辛苦二位了，今天这台手术，还请两位多多指导，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请及时矫正。”

楚良客客气气的对着身旁两位大主任说道。

　　“客气了楚主任。”

　　“我们也只是过来把把关，楚主任你的水平我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两位大主任在膀胱癌和胃癌上的造诣不低，楚良请两人来，也是为了给这台手术加上一道保险。

　　四癌病人很不幸，同一时间确诊了四种癌症，但他其实也很幸运，四种癌症都发现的很早期，这个时候手术的效果是最好的，只要癌灶切除干净，五年生存率还是很高的。

　　但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癌灶没有清除干净，癌细胞在他的身体里进一步繁衍生长，等到下一次再手术的时候，那就一切难说了。

　　和两位主任简单的沟通了一下，楚良便走进了洁白的国产手术机器人女娲中，机械臂随着楚良的操作而优雅的挥舞起来，其中一只固定住了手术刀，开始缓缓靠近病人的腹腔。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了那把手术刀上。

　　锋利的手术刀在无影灯的照射下闪烁着寒芒，它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的靠近病人的腹腔，高清摄像头此时也聚焦对准了那把手术刀，画面同步传输到了整个华东地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四癌病人手术的第一刀。

　　噗嗤。

　　锋利的手术刀就像切豆腐一样，毫无阻碍的就这么切开了病人的身体。

　　“咦？”

　　围观的众人们此刻却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手术刀……怎么切在剑突下了，这个位置会不会太高了，这台手术不是要切除胃癌癌灶和膀胱癌癌灶吗？这个位置这么高，胃癌都有些勉强，等会儿切膀胱癌癌灶可就麻烦了。”

　　“难道是因为用手术机器人做，所以和常规的切口选择不太一样？不过这也太离谱了吧，直接切在了剑突下，这么高的位置，机器人做起来也变扭吧。”

　　“这第一刀水平真有点水，楚良主任是不是太久没有用手术机器人了，一紧张按错键了啊。”

　　不管是站在观摩室内的众人，抑或是通过网络直播实时观看手术的观众，大家都对这第一刀产生了极大的困惑。

　　然而身为主刀的楚良却丝毫没有受影响，手术机器人的四根机械臂继续沿着优雅的轨迹运动，开始不断扩大切口，深入躯体内部。

　　不是失误吗……众人的脑海里不由得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除了这一刀切得有些让人有些困惑，接下来的手术倒是进行的十分顺利，病人的早期癌灶范围十分局限，切除起来也没有多少难度，楚良一手有手术机器人辅助，另一手又有两位经验丰富的大主任在一旁指导，手术坐起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唯一有些棘手的，可能就是在处理膀胱癌的时候，由于一开始的切口位置过高，导致操作起来难度无形中拔高了不少，手术的速度也肉眼可见的减慢了很多。

　　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再去在意楚良为什么要一开始切那么奇怪的切口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正在进行的精妙操作给吸引了过去。

　　四癌病人，手术机器人手术，腹腔两个癌灶联合手术，这些难度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疑难杂症，可如今三重难题重叠在一起，糅合成了这样一台可谓是临床百年难得一见的超高难度手术，谁也不希望这时候自己会分心，再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可就在所有外科医生都集中注意力看向术野的时候，邵杰却突然愣愣的看着角落里的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

　　“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

　　记忆深处某些画面让邵杰越来越确信自己的想法，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到底在哪里，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也许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我认识他也不代表什么。”

　　邵杰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他越是这么想，心里却越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

　　观摩室里突然有人惊呼道：“咦？楚主任要干什么？胃癌和膀胱癌癌灶都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手术差不多该结尾了吧，他怎么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等等……他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往上？”

　　“他，他要把肺癌也一起做了？！”

　　邵杰猛地推开面前的众人，双手撑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脸几乎要贴在玻璃窗上，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牙齿咬得嘎嘎响。

　　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是京都那边有名的心胸外科医生，最擅长的就是肺癌根治术！

　　张渚，他的名字叫做张渚！

　　而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张渚突然站了起来，迈步走向楚良。

　　“张主任，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楚良的声音从操作仓里传出来。

　　“嗯，这是我的荣幸。”

张渚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手术继续。

　　肺癌根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