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台精彩的手术，恭喜楚主任了，百强医院榜之后又攻克了一名复杂病例，这段时间你又要成为同行们的谈资了。”

长着一张平平无奇脸的张渚主任笑呵呵说道。

　　“还是要感谢几位主任百忙之中抽空来协助手术。”

楚良十分谦虚道。

　　三位主任听到楚良这么说，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这个马屁还是楚良拍出来的，可谓是分量十足，让人受用万分。

　　三个人陆续走到器械盘附近，近距离观察着光盘上的三块不同部位的癌灶。

　　肺癌、膀胱癌以及胃癌，三块癌灶都切除的非常漂亮，整齐的摆在光盘上，竟然让三位以肿瘤外科手术见长的大主任有一种欣赏艺术品的感觉。

　　“一名医生竟然可以用一台手术完成三处癌灶的清除，即便这只是一个早期确诊的病人，但这样的表演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张渚的话引起了另外两名主任的共鸣，三人就像小鸡啄米一样，一般欣赏着楚良的杰作，一边头点个不停。

　　楚良这时候也走了过来，目光随意的扫过自己亲手切下来的三块癌灶之后，他虚心问道：“三位主任，癌灶清除的应该还算干净吧，不需要再返工了吧。”

　　“不用，非常漂亮。”

　　“对，机器人确实在癌灶切除方面有独特的优势，很好，非常好。”

　　“手术可以结束了，赶紧把病人送去监护室吧，今晚醒过来，呆个一天左右应该就能转进普通病房了，真是不错，三处癌灶切除只有一个切口，病人术后恢复肯定很快。”

　　三位主任都很认可楚良的操作，四癌病人的三处癌灶已经被完美切除，唯一剩余的舌癌则不足为患。

　　原本注定命不久矣的病人此刻又忽然充满了活下去的希望，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现代医学的神奇，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病人很快被送往监护室，手术室内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张渚这时候突然笑着说道：“楚主任，接下来你恐怕要不得闲了。”

　　“什么？”

楚良疑惑道。

　　张渚指了指已经停止直播的高清摄像头，缓缓说道：“我刚刚瞄了一眼手术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最高峰值都有十七万了，整个华东地区的医生才多少人，而且大家都那么忙，哪有时间一个个都捧着手机看直播。”

　　“恐怕这十七万的观看人数中，有一半都是病人。”

　　楚良道：“病人也会看手术直播吗？他们恐怕也不是很能看懂吧。”

　　张渚道：“其他的手术可能很少有病人愿意观看，但癌症手术不一样，很多病人求医问药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名医，希望一次次被磨灭，但一次次又看到不远处的曙光，他们是一种特殊的群体，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就比如一台四癌病人的手术，他们即便看不懂，也会蹲在直播间里面，寻找有可能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希望。”

　　张渚本身就是京都有名的肿瘤外科医生，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肿瘤病人，对于他们的心理可以说十分了解。

　　楚良这一台四癌手术做的如此漂亮，影响力如此巨大，接下来恐怕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肿瘤病人来这里寻求希望，所以他才会开玩笑说楚良接下来恐怕闲不得了。

　　楚良闻言也只是笑笑，说道：“当医生本来就闲不得，虱子多了就不怕痒了，早就习惯了。”

　　“那就好。”

张渚也笑了，医生的职业成就感本身就来自于病人的慕名而来，如果真的有大量的肿瘤病人涌入省二院点名找楚良，这对于楚良来说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吧。

　　四癌病人在监护室躺了一夜，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生命体征平稳，第二天中午就转到了普通病房，恢复的速度让楚良都有些微微意外。

　　手术机器人在微创方面确实是人手无法媲美的，一个切口联合胸腹部手术，这在过去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切除了三处癌肿的病人明显心态有了很好的转变，整个人都积极向上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当初刚刚入院时的阴霾低落，术后十分配合，整个恢复阶段没有出现任何新的问题。

　　而他的妻子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正面影响，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忧心忡忡的，皱眉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似乎对于未来也不再那么悲观了。

　　楚良去查房的时候，刚好看见病人妻子正在织毛衣，看那迷你的尺寸，显然不是给大人的，楚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那名准妈妈微笑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

　　庐州的五月渐渐开始变热了。

　　连续两三天的闷热天气让所有人都打不起精神，医院的集中供冷还没有开始，一百来号人的病房只能靠两台柜式空调苦苦支撑。

　　病人们还能穿个背心短裤，拿把扇子躺在床上，试图寻求心静自然凉的超高境界。

　　医生护士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穿着长袖的白大褂工作，在十几米长的走廊里面跑来跑去，半天下来里面的短袖就湿透了。

　　“砰。”

　　王涛拎着一个大塑料放在了办公室的长桌上，沉闷的撞击声很快便吸引来了李萌萌的目光。

　　“西瓜？！冰西瓜吗？！”

李萌萌透过黑色的塑料袋看到了里面绿油油的瓜皮和红色诱人的瓜仁，口水一时间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吃点冰西瓜吧，这天热死人了。”

王涛招呼道。

　　热了一早上的同事们纷纷欢呼一声，洗了手过来吃瓜，王涛则在旁边勤勤恳恳的切瓜分瓜，最后挑了一块最大最甜的递到了李萌萌的手里。

　　“吃吧。”

　　“嗷！”

　　李萌萌抱着西瓜就要啃，却看到王涛手里空空如也，明明是王涛买了西瓜，哼哧哼哧抱回了科室，可这一通分下来，他竟然连一块都没有捞到？

　　“你怎么不吃？”

李萌萌问道。

　　“我在外面吃过了，没事，你吃就行。”

王涛不擅长撒谎，说这话的时候连李萌萌的眼睛都不敢看。

　　李萌萌二话不说拿起刀把自己的西瓜切了一半，递给了王涛：“一起吃吧涛哥，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有人看到李萌萌竟然把到嘴边的食物拿出来一半分给别人，顿时一脸惊奇道：“我是不是烧糊涂了，李萌萌你竟然会分东西给别人吃？”

　　有人则更善于用行动去表明想法，跃跃欲试的伸手抓向李萌萌手里的半块西瓜。

　　“啪！”

　　李萌萌把手里的刀一下子拍在了自己那半块西瓜面前，伸出的手吓得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哎，看到你们在这里秀恩爱，我这瓜一下子就不甜了。”

　　“哼，在办公室发糖，我要去和楚主任举报你们。”

　　“散了吧，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一群大电灯泡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

　　大家嘻嘻哈哈拿着西瓜一下子跑开了，长桌上顿时只剩下李萌萌和王涛。

　　王涛被这群人说的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拿着西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反观李萌萌却丝毫没有受影响，眼睛里面似乎只有手里面的半块西瓜，一口要下去，冰凉的红色汁水瞬间让她露出了姨母般微笑。

　　“好甜。”

李萌萌的声音都是甜的。

　　“喜欢吃我下次再给你买。”

王涛坐在李萌萌旁边，也小口的吃起了西瓜。

　　“嗯。”

李萌萌眯着眼睛，一脸的陶醉，敷衍似的答应了一句。

　　王涛这时候突然愣愣的看着李萌萌，问道：“萌萌你吃西瓜都不吐籽的吗？”

　　李萌萌手里面的西瓜都吃了一大半了，可却连一粒籽都没吐出来，要知道王涛这次买的可不是无籽西瓜，他面前此时都吐了好几颗黑色饱满的西瓜籽。

　　“我吃西瓜从来不吐籽。”

李萌萌吃完最后一口西瓜，连带着西瓜籽就这么吞了下去，看她熟练的样子肯定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

　　“你妈妈小时候没有说过吗，吃西瓜要吐籽，不然肚子里面会长树的。”

王涛道。

　　“涛哥你真可爱，这明显都是骗小孩子的，肚子里面怎么可能会长树，没有阳光也没有土壤的。”

李萌萌笑着道。

　　“嗯，也是，不过还是应该吐籽的……”王涛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这时，楚良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刚刚吃完西瓜嘴巴上面还沾着红色汁水的李萌萌和王涛，他招了招手道：“把嘴巴擦擦，和我去门诊。”

　　“好。”

　　“好的，楚老师！”

　　两人赶紧擦擦嘴，快步跟上了楚良的脚步。

　　四癌病人手术之后，正如张渚主任说的那样，慕名而来的肿瘤病人越来越多，楚良一开始还能勉强应付，享受着职业认同带来的满足感。

　　可渐渐的，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慕名而来的病人太多了，就如同潮水一般，一浪还比一浪高，这波走完，下一波又来的更多了。

　　为了彻底解决肿瘤病人问诊的问题，楚良不得不每周抽出一个上午的时间，坐镇门诊，专门负责给肿瘤病人答疑解惑。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个道理我是越来越深有体会了。”

　　楚良快步走在人流如织的门诊楼里面，和他迎面错过的病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再看一眼这位气质不凡的中年医生。

　　双鬓斑白的楚良几乎满足了所有人对于良医形象的现象，即便和他素未蒙面，可只要看一眼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很多病人一开始可能就已经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了。

　　所以说，这真是个颜狗的世界。

　　挤过人群，楚良呆着两人终于抵达门诊室，稍作准备，叫号声便在外面响起，病人开始一个接一个进来问诊。

　　王涛和李萌萌坐在楚良的对面，负责记录和检查化验单，这也算是楚良长期坐诊之后积累的经验，三个人通力合作，效率可以达到最大。

　　很快，病人陆陆续续进来，又陆陆续续离开。

　　楚良并不是专业的肿瘤医生，虽然在和三位大主任交谈的过程中学习到了不少肿瘤外科方面的知识，但临床需要沉淀积累，仅仅一台手术并不能让楚良速成为肿瘤外科的顶级专家。

　　楚良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对于中晚期肿瘤他还是更建议病人去往更加专业的肿瘤中心治疗，他的优势只是手术机器人微创治疗早期肿瘤。

　　“这样吧，你先排队住院，术前检查我先给你开着，等住上院之后就可以尽快安排手术了。”

　　“谢谢，谢谢楚主任，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萌萌给他把检查单开一下，以前做过的检查能省就省了，王涛下一个病人东西都带齐了吗？带齐了可以让他过来了。”

　　三个人配合流畅，这个病人屁股刚刚离开座位，下一个病人就坐上了还热乎的椅子上。

　　不过这次来的病人恐怕要白来一趟了，楚良看着他戴着口罩不停咳嗽，手上的白纸巾上还有明显的血迹，这显然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了。

　　晚期肺癌，神仙也难救。

　　不过仅仅只是看到病人咯血症状明显，楚良不可能就武断的让人家白跑一趟，依旧是接过对方的检查单，楚良大略的浏览一遍，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早期肺癌？”

楚良下意识的出声道。

　　“对，咳咳。”

病人这还是刚好又咳嗽了一声，手上的白纸巾从嘴巴上匆匆抹过，楚良明显看到上面瞬间又多了一处新鲜的血迹。

　　经过这么久的学习实践，楚良当然能看出对方这已经是明显晚期肺癌的症状，可对方的诊断书上却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早期肺癌。

　　“有CT吗？”

楚良问道。

　　“有。”

病人递过来一张CT单，日期很新，距离现在也不过一周的时间，楚良仔细看了一下肺区的癌灶阴影，确实符合早期肺癌的诊断。

　　癌灶范围局限，磨玻璃结节特征，不过让楚良有些奇怪的是，癌灶的边缘似乎有些过于清晰了，这并不符合癌灶的典型特征。

　　“做过穿刺活检吗？”

楚良又问道。

　　“没。”

病人说话似乎很费劲，对于楚良的问题，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但凡说多一点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咳嗽，口吐鲜血。

　　这真的是早期肺癌的症状吗？CT也有点模棱两可的……楚良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疑惑。

　　“救，救救我。”

病人这时候突然激动起来，竟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双手抓住了楚良的裤腿。

　　“你别这样，先起来，早期肺癌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

楚良对此也有些见怪不怪了，癌症病人的心理都很脆弱，医生稍微有些迟疑都会让他们严重缺失安全感，显然是楚良刚刚疑惑的表情让病人产生了误解，以为连楚良这么厉害的医生都对自己的病情束手无策了。

　　“先住院吧，你这个情况还不一定是早期肺癌，术中取一些病理组织看一下吧。”

楚良对着李萌萌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打出一张住院单递了过来。

　　病人看到住院单递到面前，这才抹着眼泪站了起来，他没办法说话，只能双手合十鞠了好几个躬，然后佝偻着身体，一步一咳嗽的走出了门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