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阿姨。”

楚良呼唤了一声。　　躺在平车上的钱阿姨戴着氧气面罩，每一次呼吸都会让面罩上蒙上一层白雾，旁边的监护仪滴滴滴响个不停。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钱阿姨眼皮动了动，却没能睁开眼。　　心衰没有脑梗严重，但也需要时间去恢复，此时的钱阿姨显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办法正常沟通。　　但楚良管不了那么多，凑在钱阿姨耳边说道：“周老爷子现在情况很紧急，我们联系不上你们的孩子，现在有一项治疗需要家属签字我们才能操作，我们需要你的同意，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在场的众人此时也都围了上来。　　大家都看到钱阿姨微微晃了晃脑袋。　　好像是听懂了楚良的话，表示认同？　　但钱阿姨却自始至终没办法睁开眼睛，脖子无力支撑脑袋，头歪向一边，看起来就现在熟睡一样。　　这是真的听懂了吗？　　众人又不禁有些怀疑。　　楚良没有停顿，继续在钱阿姨耳边把溶栓治疗的过程和风险简单的描述了一遍，然后拿起治疗同意书放在钱阿姨面前抖了抖：“我们需要你签个字，钱阿姨，你听得见吗？”

这一次大家都看清了。　　钱阿姨确实点了点头！　　虽然人还是有点迷糊，眼睛也睁不开，但看样子还是听清楚了楚良说的话。　　楚良赶紧拿出蓝黑笔塞进钱阿姨的手里，然后用手捧着同意书，递到了笔下。　　看得出来，钱阿姨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手腕，想要签出自己的名字，可落在纸上，却只是一连串不明意义的曲线，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没办法将它辨认成一个名字。　　急诊科值班医生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说道：“楚医生算了吧，我觉得最好还是再等一等，或者联系一下医务科，看看他们是什么看法。”

“你去联系，不过如果他们也让我们继续等下去的话，就别告诉我了。”

楚良十分平静的说道。　　“……但你这样做，万一溶栓出现风险，我们也会受牵连的！”

急诊科值班医生突然硬气了起来，寸步不让道。　　病人此时就在急诊科，不管发生什么，急诊科肯定都逃脱不了关系。　　一切按规矩办事，虽然有些死板，但却是最安全的，这是前辈们无数血和泪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　　听到值班医生的话，急诊科其他的医护人员也纷纷表情凝重起来，看向楚良的眼神随即变得谨慎了起来。　　楚良察觉到了众人态度的微妙变化。　　心里不由得一沉。　　“我有虚拟手术室，可以模拟出最佳的溶栓剂量，但在场的其他医务人员不知道这一点，我如果继续强行溶栓，肯定会受到所有人的抵制。”

楚良是个挂哔，但他也要在既定的临床规则下行动。　　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没有打破规则，创造新的规则的身份和实力。　　医生不是圣人，在场所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到了下班时间，脱去大白褂也就是个普通的市民。　　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一个陌生人抢救，万一中间出现任何差错，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何况即便最后抢救成功，谁又能保证家属就一定会感激医护人员？　　急诊科的医护人员见过太多倒打一耙的事情，他们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　　想要确保临床医疗安全，保护自身的安全，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按照规矩来。　　而楚良现在的举动，显然是在挑战规矩的底线！　　“楚医生，还是等等吧，说不定马上就能联系上家属。”

“对啊，你让一个病人签治疗同意书，这实在说不过去。”

“别让我们难做，楚医生。”

众人纷纷劝说道。　　……　　换位思考，如果我没有虚拟手术室，无法找到最准确的溶栓剂量，我和他们的想法其实一样，不会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但问题是，我现在明明有把握能安全溶栓，怎么可能还熟视无睹，见死不救……楚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作为一名挂哔也会有难言之隐。　　可就在这时。　　躺在平车上的钱阿姨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她突然距离的在平车上挣扎了起来，伸手用力的扯开了自己脸上的吸氧面罩，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噙满了泪水，正顺着沟壑嶙峋的脸颊蜿蜒流下。　　“我……我……”她喘着粗气，眼睛无神的望向众人，宛如呢喃一般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众人都不由得一愣，内心某些柔软的东西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我同……同意。”

钱阿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凑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目光也在这时闪烁出一点亮光，穿过众人，望向了不远处躺在另一辆平车上的老周。　　“救……救他。”

钱阿姨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眼神传递的信息，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　　“有印泥吗？”

楚良回头对着急诊科的众人问道。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值班医生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有！”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几个早已经眼眶泛红的护士赶紧转身拿了印泥送了过来。　　“谢谢。”

楚良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印泥，拿起钱阿姨颤抖的手按在印泥上，然后又拿起治疗同意书，放在了她的大拇指下。　　“钱阿姨，按个手印吧。”

楚良一边说着，一边把氧气面罩重新扣在了钱阿姨的脸上，顺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　　颤抖的红色手印按在了治疗同意书上，指纹不是很清晰，但在这个时候，这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准备溶栓的药物，我来给病人溶栓！”

楚良看着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急诊科医护人员，沉声说道：“打电话帮我叫急诊病房的医生过来，这个病人现在归急诊病房了。”

见还是没有人敢行动起来，楚良皱了皱眉，强调道：“我是急诊科MDT治疗组组长，这个病人如果在治疗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我们急诊科MDT治疗组全权负责，现在，请帮我把药物拿过来，联系急诊病房派医生过来！”

“溶栓黄金期只有六个小时，浪费每一秒钟都会有成千上万的脑神经细胞死亡，快！”

急诊科医护人员愣了片刻，然后快速的动员起来，开始与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