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切,漆红黑瓦的皇宫,充满着肃穆庄严。或许在别人眼里,皇宫是精美华丽,是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瞧上几眼的地方。但在徐奕眼里,这里是冰冷无情的囚牢。他与唐青山还有几位重要将领一同跪在上好锦布料裁制而成的地毯上,红色底色上印着几朵土黄色的牡丹花纹,是奢侈,是地位的象征。旁边站立着身穿不同颜色的官服,一品官员三品以上服紫、青墨色,五品以上服青,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蓝。一般进朝会要七品以上,且人在京都。含元殿上盖灰色琉璃瓦屋顶,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殿内墨砖铺地,正中线上部设宝座,宝座两侧排沥粉贴金江山万代升转蟠龙柱,抬高的宝座方便皇帝观察臣子们的一举一动。坐在宝座上的人,不需要做什么,便已经给人一种威严,膝盖不禁自己接触地面,更别说正面直视。鬓白的头发,在九龙盘卧的金冠里显得格外的抢眼。锐利的眼睛好似能看透藏在肉体里的心,面前人的心思遁于无形之间。横眉冷对阶下人,紧闭的薄唇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徐奕知道,眼前之人坐在宝座上的是自己的日后要服侍的君主,而不是自己的父亲。“秦王,朕不是许了你免跪拜礼吗?这又是何故?”
声音在特殊的房间布置下放大了三四倍,即便是站在最外边的官员也听得一清二楚。“回陛下,这事是臣子应尽的本分。君臣之礼不可废弃,臣愿陛下收回成命。”
徐奕的话,一开始让跪拜的唐青山有些不解,但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功高盖主,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还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被人惦记着至尊之位。就如现在,皇帝亦没有让他们站起来。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哈哈哈哈”宝座上面的人,突然间发出爽朗的笑声,惊得底下众人大气不敢喘一下。一旁服侍的公公林礼亦是眉眼弯弯,看着此时受惊的群臣。“秦王乃是我北越的功臣,即是你的愿望,朕又怎能拂了你的意愿呢。”
皇帝立马舒展那因为笑而牵动的面部肌肉,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严肃。“谢陛下!”
徐奕叩首,皇帝接受礼拜后点头,并示意一旁的林礼公公让他下去。林礼得令便迈着小小步子缓缓而下,站在他们面前对着跪着的一行人客气道“各位大人都是我北越功臣,大人们请起来吧!”
徐奕退居在百官队列前的一处角落里,看着唐青山与上面那人的所谓寒暄。“唐青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唐爱卿,你这儿子比你有出息啊!”
宝座上的人,一脸喜悦,对着唐青山不吝啬的褒奖。唐明赶紧从队列里出来,鞠躬拜礼道“回陛下,鄙子不过是幸得上天眷佑,让他出了风头。说到底他也是为陛下尽忠,一切承蒙陛下的恩泽。”
唐明与皇帝共事已久,到底也是明白这大概的意思是什么。有丰功伟绩是好,但不能得了意而忘了形。“哈哈哈哈哈,唐明,你这匹夫倒是嘴巴越来越会说了。”
皇帝半开玩笑的话,让唐明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唐青山,上前领旨吧!”
走出去跪地,拱礼,唐青山动作干净利落,膝盖着地便应声道“臣在。”
“你作为军队的先锋,大战匈奴,率领红铁军赢得数次胜利,辅助秦王拿下匈奴王城,朕特封你为怀化大将军,所在红铁军按功绩分别嘉奖。”
“臣与红铁军各位将领谢陛下隆恩!”
皇帝眯眼笑道“嗯嗯,请起。”
唐青山站起拱手退居一侧,宝座上的人扫视了一遍还未接受封赏的五人。他眉头微颦,探头问道,“你们之中谁唤袁猴?”
谁能想到,他们眼前这个陛下再次刷新了他们的印象,除了唐明外,连同徐奕及太子与三皇子都皆为吃惊。袁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在战场英勇无畏,对付敌军更是圆滑阴损,用徐奕和唐青山的话来形容,此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擅长迷惑与欺诈。如果往好的形容,此人便是七窍玲珑心,天生的军队奇才。如果没有他,徐奕要想取得胜利还得再花上三年时间。不过此人长得个大墩圆,倒是与他的姓氏相衬。猿猴小心翼翼的上前表明身份,弯腰拱礼道“启禀陛下,臣便是袁猴。”
皇帝瞧着站出来一个体型与名不符的人,霎时间有点意外。“哦,袁将军果真人如其姓啊!”
袁猴怎知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场白竟然是先着眼外貌的描述,即便他是有点不乐意也不敢多嘴,只当回复道“谢陛下夸奖。”
唐青山努力憋笑,他平日里虽唤袁猴为大袁,但也不敢说他同时提及他名字与形体。徐奕在一旁看似没受一丝波及,其实他的嘴角出现了微乎其微的上扬。“袁猴,你虽出身市井,却智勇双全,能以少制胜,屡次建功。朕封为归德将军,赐你良田十亩,官宅一座,望日后你更加勤于练军,击退进犯夷蛮,守卫家国安定。”
“臣袁猴,誓死守卫北越疆土,为陛下进忠。”
袁猴叩拜谢恩,接过林礼公公递来的受封书,再次拜礼后便走到唐青山的身边。两人视线交汇,纷纷微微轻点头颅。余下四人分别是原驻守西域都护府的叶宏之子叶行止、替父出征的明威将军之子吴凡人、镇远军大元帅的侄子张云英、张云飞。四人在近五年的征战中,取得不少关键性的战役的胜利或者成功捍卫大军粮草等功绩。叶行止被封为定远将军,并兼任任西域都护府的军事长官之一。吴凡人封怀化郎将,张云英、张云飞两兄弟分别为壮武将军和怀化中郎将。原镇远军大元帅张常胜,追封为定远侯,并以王爷之礼厚葬。考虑到张大元帅无家眷子嗣,便让其侄子张云英沿袭侯爵,以告慰张大元帅的在天之灵。示以张云英此时地位是除徐奕以外,地位最高的。自然有赏既有罚,原负责押送粮草的总兵常德盛、前西域守军林楚天、镇远军副帅陈宇及其下属左明晚等人违反军纪,滥用职权意图谋害主帅,差点导致大军败北,示以关押天牢,不日问斩,其牵涉到的人罢黜官职,扁为庶人,不得为官。主犯最甚陈宇满门抄斩,林楚天、常德盛抄家流放以示惩戒。天色昏暗,唐冰玉坐在院里的藤萝架下的石桌上,看着天边积攒厚实的黑云,压低了远处的山头。“大哥和爹爹怎么还没回来啊?我都困了!”
唐冰玉没有生气的趴在石桌上,夜间的闷热让她眼睑困重几近闭合。一阵脚步声徐徐而来,她仅是把头轻抬一下知道是翠柳便继续趴在那里。“小姐,宫里设宴,老爷和大公子应是还需些时辰,夫人嘱咐道小姐你别等了,身体要紧。”
翠柳脑门上挂着汗水,呼吸急促,想来是跑得急,过来通报。“好吧,那我先去睡了!等大哥回来记得叫我。”
她打着哈欠,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房间,便一头栽在床上一动不动。翠柳摇头,给她褪去鞋袜,盖上被子,轻手轻脚地关好门窗。虫鸣声下渐渐混入马蹄声,蹄踏蹄踏声越来越大,盖住了草丛里雄虫努力求偶的歌声。“爹,我先去看看阿娘。”
唐青山上下马便奔往后院。唐明本想叫他先休息,明早再去。却不想唐青山动作太快,他才张嘴,唐青山已经不见了人影。“哎,这孩子!”
唐明下马,看向自己家门上的牌匾,盯着唐字有点出神。绑了火箭的腿,直接把他带到了韩氏的院外。他停驻在屋外,看着房中灯火映衬在门上糊纸的人影,他泪水禁不住流出。他可以忍受削骨剥肉之痛而不流一滴泪水,却在最普通的事情上泪流成河。周遭的下人,听到动静纷纷点灯过来查看。韩氏原本坐在窗前的身影也动了起来,快步行至门前,在丫鬟小桃的搀扶下走出房门。下人们点这灯笼,知道来人是今日得胜归来的大公子,纷纷止住脚步不敢上前,独留灯火照亮眼前的温馨画面。“青儿,这些年你受苦了!让娘好好看看。”
韩氏抓着唐青山开始仔细检查他的身体,生怕漏了哪里没看到的,怕他藏起伤痛。本来眼泪汪汪的唐青山瞬间脸红害羞了起来,周围的下人们纷纷掩面低笑。见状,唐青山连忙止住韩氏赶忙道“阿娘,青山没事。身体硬朗着呢!现在要是来十西域兵我也能给他们干趴下!”
韩氏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即为他高兴也心疼他这些年吃的苦。军旅生活,连年征战,能安然无事回来的人,都是上天的庇佑。唐青山害怕韩氏看着情绪起伏太大,他留意到韩氏身体的虚弱,心疼和自责顿时间把他回家的喜悦淹没。“好了好了!先让时间也不早了,你身子受不住,先去休息吧!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唐明走到他们两人之间,轻拍着他们的肩头,以示安抚。“再说了,青山已经长途跋涉多日,今日又在皇宫里应酬,让他先休息,这样会累坏他的。”
韩氏没来得及说话,身子便随着咳嗽声颤动了起来。唐青山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唐明知道现在不说说话的好时机,便眼神示意。唐青山明了其意,便轻轻的点头。“叫你先睡下,别等,你就是不听。看玉儿和平儿这会也已经睡了,哪像你这般折腾。”
唐明的话韩氏自知他这是在责怪她不顾惜身子,但是离开多年的儿子回来,作为母亲的她哪里能睡得着。“是啊,娘。您先顾及身子,不然您病了青山可不就成了不孝子了?”
她没有理会唐明后面的话,而是急忙对唐青山说道“是娘不好。那青儿,你也快先回去休息,可别累坏了。看娘,这一激动就忘了你一路上都怎么休息,快回去。你的阁楼庭院,我已经让下人打理好了。”
韩氏赶着唐青山回去,虽然唐青山并没有勉强自己,但是他害怕勉强自己的母亲。唐明知道如果借用唐青山的口,他再费口舌也是无用,因为韩氏是不会轻易这样回去休息的。父子俩一回家,便默契的打着配合,成功让韩氏放心回去睡觉。原本站在外围的下人们早已退下,唐青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唐冰玉的小院中。翠柳今日守夜,听到动静便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便是刚回来不久的唐青山,翠柳轻脚上前。在唐青山欲要开口之时,她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嘘声。唐青山点头,并小声道“翠柳,我可以进去看一下玉儿吗?”
“大公子,需要我叫小姐起来吗?”
翠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反问唐青山是否需要叫醒里面的人。因为唐冰玉临睡前的嘱咐,翠柳自己不确定要不要听从。“不用了,让她睡吧。我只要进去看看她就好。”
翠柳点头,小心点的去打开房门,掌起一盏灯让唐青山进去,她退到门外留给兄妹两人独处的空间。唐青山毕竟是习武之人,懂得控制气息,所以从门口走到唐冰玉的床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看着床上之人,恬静的睡容与自己印象里的那个追着自己后头跑着的小丫头有些许不一样。长开的五官,虽没了小时候的惹人怜爱的肉嘟小脸,却多了点女子的漂亮。均匀的呼吸声,蜷曲的身子,半露在被子外的身子让唐青山哭笑不得。还是一样睡觉踢被子,他这一回来又来干老本行了。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扯了被子给她盖好,常年累月下来的盖被子经验又增加了。掩好边角,唐青山把自己带的礼物放到她的床头,那是一把匕首,精致小巧,镀金的手柄上缠绕了一层皮革,刀柄下的刀座镶嵌着蓝白色宝石,重量只有一个茶杯那般重,刀刃上的刀锋在翠柳方才掌灯的一束微光中发出白色闪光。这件匕首,是西域王室的象征,偶然间被唐青山得到。不过唐青山并不知道,这匕首的重要性,他就觉得好看便当做礼物送给唐冰玉。唐青山不敢留太久,毕竟是女子闺房,他进来已经是不妥了,即便是自己妹妹,到底也在睡觉,传出去会坏了名声。他出去时发现在近门口的桌上有一顶别致的斗笠,有些好奇的上前查看。翠柳正巧进来要提醒唐青山巡夜的人要过来,见他弯腰端详着那顶斗笠,她不禁掩鼻一笑。走至唐青山一侧,轻声说道“大公子,这斗笠是小姐说要送您的!”
“当真送我?”
唐青山半信半疑,这小丫头竟然还懂得送礼了。放以往,不是他给她东西,或者她向他讨要,哪里会说赠礼于他。从来都是他给,她拿。“小姐虽然虽然不记得大公子,但是血浓于水,这亲情关系是刻在血里的。”
翠柳将唐冰玉为这顶斗笠所花的心思都简洁明要的道给唐青山,还把她想第一时间见到唐青山的心情渲染了几分。唐青山顿时受宠若惊,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了。他拿走斗笠,并交代翠柳到时候告知唐冰玉,他很是喜欢。远处云层闷雷,一阵大风后便开始哗哗下雨。唐青山迫不及待的戴起斗笠,虽说大小不是特别合适,但起码不会掉落找点布锦包一圈就可以了。唐青山没有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身去了唐平安的房间。他这次是偷摸着进去,避开了屋外的下人们。潜入成功,带着斗笠的唐青山站在唐平安白色帐前的屏风外。唐平安刚好被突然的雷声惊醒,转头看了一眼屏风,发现那边有人影。他处变不惊,决定等待时机。唐青山发觉床上之人呼吸节奏有了变化,知道他此时已醒。他大胆的走过去,借着雷电闪光,站在边上双手环抱与胸前端详着装睡的唐平安。男孩不禁疑惑,所来之人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不像是来取人性命的。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有所动作,猜想此人能无声无息的潜入自己的房间想必武功了得,以他学武不到两年的功夫肯定瞬间被杀。唐青山借着微弱的光,发觉床上之人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在毫无掩饰的转动。他不禁噗呲笑了出来,这一笑便停不下来。为了声音不被外面的人知道,他努力憋着,肩膀便随着笑抖动了起来。唐平安更疑惑了,这是杀手吗?还能这样大胆的笑,还笑得这么起劲?他也知道,这人应该不是真的来杀他的。他也不顾及什么,直接坐起来,看着还在憋笑的黑影,蹙眉疑惑道“这位斗笠大哥,你这是来杀人呢?还是来笑人啊?”
“平儿,你这伪装的功夫还得多练啊!”
唐平安大惊,唤自己平儿的不过是父母哥姐,除此外也没有人如此叫他。从身形声音上已经可以排除唐明,剩下便是刚回来的唐青山。“大哥?”
唐平安站起来把他的斗笠拉起来,借着电光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面容。“你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
唐青山很顺手的打了一下唐平安的屁屁,唐平安闷哼一声,借着印象往唐青山的脸上抓。“大哥,你怎么回来就打我!”
唐青山和唐平安的话被淹没在雨声和雷声里,没有被外面守夜和巡夜的人发现。“好啦,别闹了。”
唐青山把他的手攥住,问捏着他的脸宠溺的笑道“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一些。”
唐平安挣脱掉束缚,坐在床上,唐青山摘下斗笠放在一旁和唐平安坐在一起。“大哥,你怎么半夜跑来我房里啊?还带个斗笠,我还以为有杀手呢!”
唐平安歪头问道“还不是想见你啊!”
“那也不用偷偷摸摸啊!再说了,你又不是不回家。”
唐平安的话,唐青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个……,怎么说呢。太想你们了,所以等不及吧!”
唐青山挠头,好像此时他才是那个小孩。“大哥,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肉麻啊!”
“哈哈哈,你听听就好,忘了吧。”
唐青山自己都觉得别扭,连忙岔开话题。“平儿,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露相有多明显吗?”
“很明显?我都没睁眼,也没动啊!”
“你的眼珠子一直在转,而且呼吸节奏很乱肌肉紧张,不像熟睡的人那般呼吸均匀,肌肉放松。”
“我还是个小孩,装不像也是情有可原的。”
唐平安被这样的点出问题觉得有点对面,因为这个是他大哥,他不想他大哥对他失望。“平儿,你做得比很多八岁小孩都还要优秀。你可以冷静应对,是很难得的。”
唐青山摸了摸唐平安的头,本想安慰他的,却不想唐平安一脸嫌弃的说道“不能摸脑袋,会变笨的。”
“哈哈哈哈,小时候经常摸呀,也没见你现在变笨啊!”
“那不一样。”
唐平安脸红道“哈哈哈,好。”
“大哥 你在遇到过有人潜入帐内进行暗杀吗?”
“那自然会有啊!我可是被他们恨得牙痒痒的人。”
唐平安只觉心惊肉跳,如果真的是刺杀,在毫无防备下能去对抗,不死即伤。能派出来干刺杀的必定本事了得,更是不怕死的。“大哥,那你受伤了没?”
唐青山笑着说道“我可是将军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刺伤。我一下两下就把人撂倒了!”
唐平安到底是一个孩子,确信着唐青山的话,向他投去崇拜的眼神。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到。“大哥,你教我怎么做吧!这样平儿以后遇到这事不用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唐青山扶额,这小子到底还是好骗。差点高看了这小子。“以后就教!现在你得好好睡觉了!”
唐青山把激动的唐平安按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叮嘱他快点睡。“大哥?”
“你,现在给我睡觉!不然长不高。”
唐平安在被窝里撒娇道“不嘛!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哎,那你说。”
唐青山收回迈出的步子,无奈的哄道“大哥,那个斗笠哪里来的?我都里没有见过,是不是你在西域买的?”
“你不是说是最后一个问题吗?怎么问这么多啊!”
唐青山头大,虽然有点烦这小子的呱噪,但是还是耐心解释道“这是玉儿给的。”
唐平安闻言有想开口问,被唐青山拉着被子捂住嘴,他挣扎着。“其他的事,你找你阿姐问。给我好好睡觉,要再搞事情,我不介意帮你一下。”
唐平安猛的点头,生怕唐青山改变主意,要给他来一掌。唐青山松开他,便很快消失在房间里面,唐平安惊呼“哇,这功夫,我也要学。”
此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异常的清新,透着初夏夜晚特有的荷香。“折腾了一天了,终于可以睡了!”
唐青山把斗笠放好,洗完澡穿着舒适的白色亵衣,躺在熟悉的床上,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他打着哈欠,不一会呼声四起,与窗外的鸣虫一起发声。身着常服的徐奕从觥筹交错的晚宴上离开后,便来到了与母亲最后相处的宫殿。他母亲是赵太后的侄女,奉命嫁给刚登基的徐琮礼,以此稳定他的皇位。赵太后还是皇后时,没有子嗣便从一个美人那里将徐琮礼过继到自己身边抚养。赵太后对徐琮礼视如己出,用心培养。赵家乃将门,当时的赵家在朝中地位颇高,立功无数。更是为徐琮礼击退匈奴的侵犯,而后为他博得先皇喜欢,助他登上太子之位。但奈何坐上皇位的他,疑心太重,对赵太后十分忌讳。他不顾太后反对,宠幸还是美人的沈语嫣。而后重用还是户部侍郎的沈宣武,先是封徐奕外公赵飞燕为英国公,架空兵权。赵太后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已无法干预徐琮礼,在徐奕刚满三岁时便殒命。即便没有了赵太后的支持,但好歹徐奕母亲还是皇后,兵权被架空,赵家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赵飞燕,一位先皇被称赞不已的人物,百姓皆传道的战神。现在的他年事已高,不再打仗,但他的功绩传奇不可否认。徐奕母亲赵婉婷是诗书礼乐俱佳,能文能武,京都第一才女,容貌更是出挑。徐奕大舅舅赵匡齐是文武双全,武能一敌百,文能提笔安天下,时任朝堂任中书令一职。二舅赵匡威,文虽不及赵匡齐但军事经商皆是好手,任京都府督蔚。其余赵氏子弟皆会武,且各个是将才。赵家的强大威胁到皇权,即便是赵家无意谋反,但因身为皇后的赵婉婷诞下皇子,皇帝更是忌讳赵家的存在。忌讳随时间不断增加,直至徐奕六岁时,赵婉婷被污蔑下毒毒害被宠幸钱美人,用巫蛊之术诅咒沈语嫣。从而被废打入冷宫,还是皇子的徐奕便随母到了冷宫。赵家因为这件事便收起锋芒,开始隐忍而隐忍换来的便是血光之灾。徐奕八岁时赵婉婷因病辞世,而赵家也在赵婉婷病逝于后便纷纷辞官,举家迁到姑苏。于姑苏城里创办教学院,开创男女平等教学。优秀人才培养多了,危险也在逼近。在徐奕十五岁那年,赵家及所创办学院一夜间消失在人们的面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百口人全部丧命。徐奕在十三岁便入军,身在军中,他没有依靠,一路靠自己慢慢立业。因为没有自己的势力,他没办法及时得到赵家灭门的消息。而后在他功成名就时,他的师傅被誉为行踪诡秘的江湖第一萧然送给他一个大礼。得知消息的他,就在雨天里坐了一夜,他责怪自己的无能,为仇人打天下。他迷失了方向,高烧不起,在他师傅的点醒下,他重新振作击退败西域大军,解决了北越一直以来的忧患。他在冷宫的门外站着,守门的人已经上了年纪的官兵。“站住,你是何人?这里是冷宫,不是随便什么外人可以进来的。”
说话之人正巧是一直以来看守门口的刘志,深蓝色的官服也已经加上了布丁,鞋子缝了又补,黑色的靴子上已经洗得泛白。喊话之人的声音沙哑,有点中气不足。“刘叔,是我。”
徐奕出声,站到灯光能打到的位置。刘志与一旁未出声的杜满看到来人的面容,便不禁酸鼻子流泪。即便长大了,他还有着小时候的影子。刘志不用思考,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小奕!!”
刘志抹泪,不顾手上的污秽直接抓着徐奕的手臂,用那已经不再明亮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人。杜满见刘志如此大胆,便上前拉开道“你手那么脏,怎么能这样抓小奕呢!赶紧给我拿开。”
“我手哪里脏了?”
杜满身材稍微高大些,力气也足,一把就拉开了。刘志不满与他对峙,一点也没把徐奕当回事的在那里吵了起来。徐奕看着他俩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斗嘴,不禁笑出了声。刘志与杜满才回神,纷纷各退一步。“两位叔叔,还是这般喜欢吵架,一点都没变。”
徐奕笑着讲道,让还在相互别扭的他们有点脸红。“小奕,你不是去军营了吗?”
杜满收起姿态对徐奕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好奇道。因为冷宫消息闭塞,加上这里又是皇上避讳的地方,没有几个人愿意过来,甚至要把这里遗忘掉了。“我打了胜仗,今天刚回来便想来这里看看顺带看看能不能住在这里。”
刘志、杜满听闻立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激动得不不像一个年级近五十的大人,如同孩童一般。“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小奕立了功,怎么还要回这里?陛下都不嘉奖吗?册封个什么官当当啊!”
刘志推开杜满,把他赶到一边,开口问道“封了个王爷,赐了封地和宅子。”
“那为什么还要过这边来?”
杜满上前赏了一个脑瓜子给刘志,好气的说道“你傻啊!宅子能那么快就可以住进去?来这里还不是小奕挂念我们,瞧瞧你这出息样。”
“两位叔叔不欢迎我了?现在都没让我进门。”
“哈哈哈,这哪能啊!”
杜满拉着刘志让他开门,嘴巴里还在相互拌嘴。“里面呢,我和老杜经常打扫,就想着你哪天还会回来。”
“是啊,我们两个也成了老头子了,时不时想念当初娘娘和你在的时候,那会还真惬意啊!”
杜满刘志两人进去后便难得伤感了起来,他们年年守着宫殿,看着熟悉的地方,却见不到熟悉的人。徐奕看到记忆中的地方,眼眶发红。“是啊!这里真的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
徐奕寻着印象中的路径,一步一步的走在庭院里。穿过荒芜的庭院,来到空旷的殿内,棕黑色的木板,一张朴素无华的床榻,硬邦邦的床垫单薄粗糙的被子。一个用红木箱的床边是用木料简单搭制而成的洗漱架,铜黄色的脸盆,架子上上挂着有些发黄的毛巾。再一旁是简陋的梳妆台,上面铜镜已经因为无人打磨,再也映不出人脸。窗户上是贴了又贴的纸糊,边上的门是一个个木板钉补的墙。简陋的灯台,破败的桌椅,无处安放的斗笠蓑衣随意放在角落。这里是他母亲赵婉婷住处,看不出一点贵为皇后的待遇,甚至不如宫女。他转身走向东边的偏殿,那里是他住的地方。空间小,但不似方才的破败。完好的门窗墙壁,有一个简易的小书桌,上面是上好的毛笔墨砚,旁边的原先纯木色的纸筒已经变色,里面是被虫蛀破的宣纸。同样简易的床榻,上面铺着棉布被子,底下垫着一张毯子。小小的房间里,却放着两盏油灯,床边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虽然是简陋的居室,但对徐奕而言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奕儿,你怎么把菜都拔了?”
赵婉婷穿着朴素的白衣,头发用一根枝丫盘起,没有脂粉的脸依旧风华绝代。她蹲在地上,拿着刘志想方设法弄来的小铁锄,给庭院里初长出来的蔬菜除草。“母后,奕儿不小心的。我把它种回去,可以吗?”
六岁的徐奕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白里透粉的小脸,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委屈的噘嘴。如下凡历劫的仙童,即便衣裳只是灰色布衣,依旧挡不住散发的可爱。“可以。现在奕儿要把芽儿种下,以后要记得菜长什么样,不然这样拔下去会没菜吃了。”
赵婉婷腾出手摸着徐奕的脑袋,细声细语的说道。“好!”
徐奕捧着芽,笑着得像花一般灿烂。“来,让我们一起把它种下去吧!”
赵婉婷用手指戳进地里,让徐奕把它从手指边的弄出的缝隙放进去。“奕儿,会种出好多蔬菜,给母后吃。奕儿还要种桃树,这样母后可以吃到桃子了。”
赵婉婷嫣然一笑,抱起徐奕,用刚刚戳过泥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脸。一下子,徐奕便成了小花猫。“唉,小奕怎么变成小花猫了?”
刘志拿着自己方才去管事公公那边讨来的一盒糕点,撞见他们母子两人在打闹。“刘叔!”
徐奕挣脱下来,跑到刘志面前,抢过他手里的糕点盒,撒开脚丫子就跑进屋里。杜满在门外,咯咯笑道“小奕这那是小花猫,明明就是只小花鼠。”
赵婉婷与刘志纷纷笑着看着屋里探出的徐奕。徐奕坐在荒废的庭院中央槐树边的石台上,这里是昔日他与母亲最喜欢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看春日槐花、夏夜星空、秋日落叶、冬日初雪。摆着杜满找来的茶具,烹煮着赵匡齐托人送来的茶叶。忆往昔,是苦亦是甜,是甜又似苦。刘志杜满两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酒,还是和以往一样变魔术般搞来各种东西。上前把一瓶酒递给坐着出神的徐奕,“小奕啊,来喝酒!小时候你喝不得,现在也大了,能同我们两个老骨头喝几杯了。哈哈哈哈哈”杜满见徐奕没动作,便直接塞到他怀里,顺势坐在一旁。徐奕回神,看着怀里的酒,还有身边的两个熟悉的人,摇头笑道“两位叔叔,你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刘志揭开棕黑色瓦砾装酒瓶上的红色塞子,仰头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说道“哈哈哈,要不是娘娘当时发现,我们和那萧然就能让你早点和我们碰杯了。”
杜满海饮,酒水顺着嘴角漏出,弄湿了胸前的衣物。“那萧然也是,见到娘娘立马变卦,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
“萧然那小子也是,见到小奕就要小奕喊他师傅。”
徐奕微微一笑,拿着酒壶同他们一般就这酒瓶子喝了起来。酒水没有在宫宴上的香醇,也不够烈,像是掺了水的。可是,这样的酒,让徐奕喝得比宫宴还开心。“咦!我们还不是。”
他晃了晃脑袋,哈哈哈几声便又道“当年还不是让他叫我们叔。”
“娘娘也是,也不拦着。搞得我们比那皇帝还要高上一辈。”
刘志踢了一脚瘫在石台上有点醉的杜满,让他讲话掂量着点,这种话可不得让其他人听见。“死老杜,掂量着点。现在这话可说不得,我可不想陪你去死啊!”
徐奕对这话没有一点动容,他留意过周围环境,没有其他人来过。即便如此,他也怕隔墙有耳,于是岔开话题。“两位叔叔,考不考虑到我新宅去?”
徐奕与刘志杜满碰杯,拍着他们的肩膀问道。两人闻言并未立马作答,而是沉默了片刻。酒干空了的刘志率先开口道“小奕,我们也是老骨头了,相比外面新鲜地,我们更喜欢这老地方。”
“是啊!每天守着这个地方,时不时想起以前的事情,聊着以前的事,也挺开心的。人老了,也就这点活下去的念想了。”
骤时一阵狂风刮起,院落的树叶、尘土飞扬而起,三人被弄得狼狈不堪。“起风了,一会也该下大雨了。”
刘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树叶,把酒瓶拿起,站起来。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长叹一声。“看着天,雨一会就来了。”
徐奕拉着脑袋发昏的杜满起来,一道闪电打在天际的云里,隆隆雷声伴着雨从东边一路略过。“小奕,回去睡觉吧!我们也该休息了。看着老杜头,也醉了。”
刘志接过醉酒的杜满,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火折子,递到徐奕手上“来,这是火折子。你房里的灯油还有,应该能点起来。我和杜叔先回了。”
徐奕看着他们的背影,佝偻的背脊,瘦小的体型,听着那争吵不休的拌嘴声和脚步声,一点点慢慢远处。睡在以前的床榻,徐奕感到多年未有的安心。或许这是他在世上的唯一寄托了吧。“陛下,秦王去了最东边的冷宫。”
林礼一边给坐在案前看奏折的徐琮礼批着外袍,一边轻声说道“你要不说,朕还真把那给忘了。当初要不是他擅自从冷宫里跑出来,拦住圣撵,也去不了了军营。”
徐琮礼搁下手中的笔,合上最后的一本折子,叹气道“这孩子,眼里有狠劲。倒是没想到他能耐还真不小。”
林礼眼尖上前给他捏肩捶背“那是陛下圣眼识慧,秦王这次解决了您的心头患,陛下也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哼。”
“只怕是又一个噩梦的开始。秦王现在军功显赫,他倒是有他外公的影子了。”
徐琮礼目光骤然狠厉,好似老虎盯着抢食的鬣狗。“陛下,老奴倒是觉得,这秦王手里没了军权,且在朝堂无依无靠,翻不起什么风浪。而如今秦王呼声高涨,如若让秦王受了委屈,势必会让将士们寒心。”
“嗯,你说得不错。唐明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要依附谁,此番秦王回京,朕看他已经有了依附的念头。到底是没远见。”
徐琮礼站起来,走到殿门前,林礼会意打开殿门。他看着外面乌泱泱的天,呵声道“这朝堂也快如这天一般,风雨欲来了!”
林礼在徐琮礼一旁作辑鞠躬,尽显极尽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