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庭院之中,阶上的青砖早已抽出浅浅的绿苔。一旁的槐树掩着正殿之上的砖瓦,似是露出了点点残光。虽是绿树成荫,可也只盖住了正殿的屋檐之下,庭院之中的砖瓦,此刻早已被晒的发白。夏锦娴只觉得膝盖发软,日头如此毒辣,却偏生又要坚持住。她此刻只觉得喉咙灼烧的紧,盼望着将冰泉悉数饮下。偶尔恍惚之间,又只听到上头的金嬷嬷冷语。“夏姑娘可要坚持住,不然到时候老奴还得跟夏姑娘重新再跪一次。”
太后早已明言,须得跪满半个时辰。若是当中出了半点差池,又要重新再跪。如此毒辣的日头,还吩咐了金嬷嬷站在阶上看管着她。夏锦娴听完,此刻更是讷讷。既然如此,自己早已说不上一句话,仿佛全身力气早就已经被抽丝剥茧一般。金嬷嬷瞧着面前的夏锦娴,倒也不语其他表,情中并未流露出任何怜悯或嘲讽,保持一贯的冷静自持。待到半个时辰过去,铜壶滴漏之声仿佛早已是显得格外漫长,夏锦娴才微微起身,可跪久了不免得有些麻木,整个人都还是起不来身,靠着旁边的小宫女莲琼的扶持,才微微站起身来。莲琼不过十余岁年纪,大抵是尚未到十五的。国朝的小宫女,尚且有八岁九岁不到的,这些都是家中寒苦,没有办法糊口的人家,受不了忍饥挨饿,就送女儿入宫当个宫女。虽说都他们生命中的最高向往。能够到是入宫伺候人,可在外人心中,巍峨的皇城已经是这里头当丫头,比在民间都是好上一万倍的,他们跟夏锦娴这样世家出身一进来就当女官有些不同。她们大都是要在宫廷中做一辈子事,待到老了,熬成了老嬷嬷,在宫廷中没有倚靠,便也是成了孤家寡人。不知何故,她一来皇子所,跟着夏锦娴的时候,夏锦娴总觉得她有些像自己的妹妹。不!应该说是那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李庆秋”。若是自己当时没有应允傅卿文的条件,恐怕自己跟妹妹二人也是到了深宅大院做这般劳累的活计。推己及人,夏锦娴分外怜悯她,连带着对她也十分好。久而久之,莲琼感受到了夏锦娴的善意,自然也格外善待起夏锦娴来了。莲琼扶着夏锦娴,就这么轻声的回到了皇子所。路上也有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只不过夏锦娴一概不理,淡淡瞥过不再多说其他的话。她扶着夏锦娴,就这么在自己的房中歇息了一会儿。未几,只见莲琼又拿了一个小托盘进来,惹得夏锦娴不由得有些好奇,便立马发问了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这是作甚?从哪儿拿过来的?”
“这是那个时候,七皇子在外头说,让我带过来给姐姐你的。说姐姐你跪了半个时辰膝盖有些不舒服,这些药是太医院秘制的药,对治疗膝盖很有用处,擦上两日,膝盖也就不疼了。”
在这宫中,夏锦娴自然也是奴婢。所以说,拨给她的教习的小宫女,可也不能称作主子。于是,夏锦娴便让她称呼自己为姐姐。两厢未几之下,平日里头,一来二去这么喊着,夏锦娴倒真有些把她当作了妹妹对待。只不过……她要是真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就好了,至少自己也能在身边照顾照顾她。“嘶”的一声,莲琼把药膏涂抹到了夏锦娴的膝盖之上,一下就让她痛的喊了出来。唉,药膏若能够顶用,那自然就好。可也架不住自己这每天在大太阳底下罚跪啊,长久以往,也不知要跪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太后也只说了每日跪半个时辰,却没说何时停止,想着都让她心中都有些无奈。“啪嗒。”
一声,太后取下耳朵上的钗环,看着妆奁面前的自己。她似是有意无意的,就问起了一旁的金嬷嬷。“今日在外头,那丫头看起来如何?”
“这……奴婢也不好径直妄下断言。只不过,倒也是个安分的,没有怎么惹是非。”
单单一句话,金嬷嬷倒也是里子面子全占了个干净。“她若是再惹是非,哀家肯定要把她给捏碎了不可。”
只见楚太后的眼神里头闪过一丝轻蔑,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小七和老二这两个小子,他们倒是没有过来求什么情,或者过来探望吗?”
太后凤眸微闪,问着面前的金嬷嬷。“奴婢倒是没有瞧到,跪了半个时辰之后,也是她身旁的小丫头扶着她回去的。好像,二皇子跟七皇子,两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这两个小子,倒是忍得住。不错!既如此,哀家倒是也能瞧一瞧。冲冠一怒为红颜,就看这两个小子怎么互相牵制了。”
太后言语之意,颇有一番料事如神的意味。金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懂的她的心术权衡,语罢,立马就试探着问了问。“太后娘娘,您倒是许久没有对一个小丫头这么上心过了。”
“哦,是吗?”
太后微蹙墨眉,却并不明面回答。“奴婢伺候太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您对一个小丫头这么上心呢。这可……”但太后只闻言到了这句话,眼神便淡淡一暼,仿佛藏有无尽深意。金嬷嬷见此,心中也知道,肯定又是她在思衬些什么其他的,顿时哑口无言,不多猜测,唯有拱手听命而已。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心中颇有城府。要不然,也不会当时仅从先帝一个小小的妃嫔,就爬到如今权柄深重的太后这个位置上来。“好生瞧着那丫头,明日这半个时辰,恐怕又要劳累你一番了!外头太阳毒辣,哀家再派下头的丫头们去太医院,给你拿点清热解暑的药材,好生熬着喝了,别把自己给累坏了。”
太后立马客气两句,想来也是抚慰金嬷嬷,可别让这忠仆寒了心。恩威并施这样的招数,自己做主子这么多年了,想来用来也是得心应手。金嬷嬷立马欣然领命,“奴婢是伺候太后您这么久的老人了,这么一点委屈,自然是受得了的。”
太后说完这句话,神色依旧淡淡,金嬷嬷手穿过她的柔荑。旋即,又立马开始帮她导引起来。皇子所里头,此刻早已寂静无声。灵韵倚靠在外头,贼眉鼠眼的看着夏锦娴的房间,想要一探究竟。可心中无奈,夏锦娴今日一直在房间里头,想来是寻不到机会溜进去。一旁莲琼立马抚慰道:“姐姐你是不是疼得厉害,我注意一点。”
连带着这声音,都多了几分悲悯的意思。这是跪的太久,导致膝盖都不能移动了吗?灵韵想着,只见屋子里头的烛光依旧久久未消,心中也只能悻悻作罢,打消了要偷摸进房的主意。灵韵既已打消了去夏锦娴房间一探究竟的打算,便只能快步回到了房中。她心中无奈,连带着整个人都憋闷了不少,她睡的本就是几人睡的大通房,不过因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大家伙倒把朝南的好铺位,一连几人的位置悉数给了灵韵。她点燃蜡烛,解衣欲睡。谁知,手指一动,手中似是触及绒面一般,低头一瞟,只见素色纸条赫然置于自己枕头之下。这是怎么回事?灵韵瞧了瞧四周,这屋子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住,若是有旁人想要混进来,自然也是颇为简单。她心中无奈,此时要去纠结这纸条究竟是谁放出来的,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还不如打开一窥究竟,看看究竟是要作甚?她心中战栗,悄然打开纸条,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一行字。今日晚间,太妃殿后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