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空并四大班首足足商议了五天，准备了各种台词来应对，既不能得罪贾玴，也不想放弃那笔巨银，这五天，贾玴好整以暇，一直驻立山寺之巅，也不见有焦灼，传戒因与贾玴有莫大因果，幻空便让他一直随侍在身。　　贾玴邀请叶依与传戒入座后，帮两人倒了杯茶：“此地悬空数十丈，大师依然能挑水上来，可见功夫不凡，一杯薄茶，聊表谢意，请喝茶。”

传戒还待再推，叶依已是喝了一口说道：“公子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上的，大师不必客气。”

传戒于是也喝了一口，只觉这杯茶一点也不甘甜，充满了苦涩、酸楚，却勾起心头记忆，百般滋味点滴在心，不由一口接一口喝完，叹道：“虽是苦味，果真好茶。”

叶依奇道：“明明甘甜清洌，大师如何说苦？”

贾玴也喝了一口说道：“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

叶依于是歪着脑袋问：“那你尝自己的茶，是什么味？”

“无味。”

叶依一脸疑问，但贾玴惜字如金，传戒于是帮贾玴解释：“居士心中一片平静，物我两忘，故曰无味，女施主阖家幸福，茶香甘甜，也是此理，居士以茶显法，观人生百态，反是传戒一直未能勘破，着相了。”

叶依于是笑道：“一直觉得你沏的茶特别好喝，今听了内行人的解释才明白，看来之前的白喝了，不行不行，你得给我补上。”

叶依耍性子，贾玴倒是不着恼，还配合着帮叶依满上了，传戒看着两人奇特的相处方式，并未多问，此时远处一个小沙弥正艰难上山，贾玴起身望着远处道：“看来方丈有所决定了。”

山风吹过，叶依见贾玴衣襟翻飞，一袭背影，宛若天成，直欲飘然而去，于是拍了拍贾玴肩膀说道：“比预计的晚了两天，你还是太高看他们了。”

贾玴回过神后问道：“大师怎么看因果？”

传戒回道：“因是能生，果是所生，万事皆空，因果不空。”

贾玴又道：“众生造业，众生承担，是为因果，因果生生不息，大师焉知不会达到极限？”

传戒立时警觉了：“居士是说？”

“一个因果的结束，是下一个因果的开始，因因相循，果果相环，这世间，快要承受不住了，方才有天魔之祸。”

前面的叶依听不太懂，这一句可是听懂了，试探着问：“你知晓要来浩劫？”

“神州沉沦”，贾玴的回答让叶依心头大震，但接下来更让叶依恐惧，因为，一向淡然，甚至有点冷漠的贾玴，竟尔流下一行血泪，随即随风而化，消散在空中。　　叶依待上前，贾玴挥手道：“无事，只是心有所思，所以显现，这行泪，也是因果，其实早在十一年前，就已注定。”

传戒问道：“居士可有解决之法？”

贾玴：“佛讲来世报，大师这可是有违经义喔。”

传戒正色：“舍身渡世，无可惧矣。”

贾玴于是道：“昔时，佛祖预言目犍连尊者于修行中将遇到债主，尊者说，吾有神通，债主若东来，吾便西行，他怎么能找到我？于是尊者运用神通，不断飞行。”

叶依也问：“然后呢？”

“然后仍然掉落山谷中，被一位老公公打得骨折，只因这位老公公前世正是尊者的父亲，尊者跟他争吵时曾心生恶念：我多么希望他被打得骨折！故有此一劫。”

传戒明了：“乃是神通不敌业力。”

“嗯，这只是半句，释迦牟尼当时下半句是”，贾玴一字一顿说道：“业力不敌愿力。”

传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居士的谋划。”

说话间，小沙弥也是个身手敏捷的，已经攀爬而上，正是幻空邀请贾玴过去一叙。　　在正殿，幻空再次招待了贾玴，贾玴说起僧兵一事，幻空委婉拒绝：“居士数次有恩于蔽寺，本该倾力相助，奈何僧兵不但要护卫寺内安全，更要护泉州一地防倭人滋扰，实在分不得身，居士若同意，蔽寺可再起一长生殿，专为居士一家祈福。”

传戒待主动请缨，贾玴摆手阻止道：“大师可知为何东禅寺有今日之盛？”

幻空答道：“乃是前辈佛修除魔之果。”

“再问一次，大师可知为何东禅寺有今日之盛？”

幻空沉吟不答，贾玴连问三次，幻意怒道：“方丈早已答你，居士莫起无名业火。”

幻无也说道：“数百年来，东禅寺一直有诸多贡献，匾额也是太祖亲书，居士若再无理，请恕蔽寺请出御赐禅杖，不再待客了。”

贾玴摇头：“为寺内付出的，是东禅寺先辈，不是诸位大师，诸位只是东禅寺的一部分，不能代表整个东禅寺。”

幻意接口道：“我们不能，谁能呢？”

贾玴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一圈的武僧道：“自然是他们了。”

幻悟听出贾玴话里有话，忙道：“还请诸位先喝杯茶静心，都是为弘扬佛法，只是理念不同，不必有分歧。”

贾玴称赞道：“你很不错”，又对幻空说道：“想必大师心中，下一任主持，乃是幻悟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幻意更是不可置信：“师，师兄，幻悟可是俗家弟子啊。”

幻悟也道：“幻悟家中尚有老小，当不得当不得啊。”

幻空为贾玴道破，只得说道：“北少林之主持，数百年前早已是俗家担任，只见声势更加浩大，未见有何问题，幻悟佛学不差，精通俗事，为免东禅寺再步之前后尘，确实属意幻悟。”

贾玴叹气道：“大师也着相了，大师只见北少林信徒众多，香火鼎盛，为佛门正宗，可曾探听过，这数百年来，可曾有一名修者，身化舍利，得道飞升？”

“这......”幻空被贾玴问倒了。　　“吾遍览典籍，一个人也无，北少林口念阿弥陀佛，却已成灭佛的修罗场。”

厅中众僧齐齐吸了口冷气。　　贾玴再言：“若以个人能力，幻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能做大东禅寺，但往后看一百年，由幻意来担当，比较妥当。”

幻无问道：“这是何理？”

贾玴：“吾之前讲得很明了了。”

幻空朝贾玴行了佛礼：“烦请居士宣讲。”

贾玴受礼后说道：“诸位皆读过涅槃经，内中有云，我般涅槃七百岁后，是魔波旬渐当坏乱我之正法，魔王有漏之形作无漏之身，大师，这是何解？”

幻空回道：“这是我佛作的预言，乃是涅槃时预言了末法时期魔佛波旬让他的徒子徒孙混入僧宝内，穿佛的袈裟，曲解佛的经典，破坏佛的戒律......”说到这里，幻空浑身颤抖，再说不下去了。　　贾玴缓缓说道：“末法毁佛道，波旬杀如来，预言如如今的北少林一般无二，不是吗？”

“短短三十年，南北少林对立，大师确实领导有方，但北少林腐化至此，才是主因，若是幻悟领导东禅寺，百年之后，便是第二个北少林。”

大厅中静静无声，只剩下众僧的呼吸声，幻空额头冷汗滴落：“吾差点就成为罪人了，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幻无问道：“按居士所说，如今正是末法时期了？”

贾玴点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幻无也是诚心请教：“蔽寺该如何应对？”

“佛早有言，他将脱去袈裟，入世修行，一世成佛！诸位正可与佛同行。”

众僧此时齐念阿弥陀佛，幻意首先投桃报李：“我赞同居士借兵之举，除去必要之武僧，余者，皆随居士入世修行。”

传戒也道：“愿为前驱，以我之身，待众生苦尽，我方解脱。”

其余武僧也齐齐请愿，一时声震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