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自东方慢慢升起，雪后的阳光，带着一丝干冷，照射进屋内，怀中的佳人，眉头紧锁，柔弱无骨，带着云雨后的慵懒，努科达无限满足，这七天，近乎足不出户，厮混在雨烟苑。　　城内的庆祝声依然断断续续，民众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此回大胜，五年内，乾朝再组织不起大规模的进攻了，努科达神清气爽，穿戴整齐后，与努科先一起去早朝了，毕竟今日范文程与努比利率领大军回归，意义非凡。　　范文程不想进行无谓的三足鼎立，女直的粮草储备也不支撑他再次对峙，决定撤兵后，大部队便返回黑水城，七百里的路程，范文程走的比谁都急，先行脱离了大部队，等先回了范府，见其长子平安后，方才松了口气，范俊逸说起范氏的失踪，范文程沉思道：“她不见，你无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吾甚至能猜到，她如今在何处。”

范俊逸忙问何故，范文程笑着先说起因：“翰朵伦卫一战，女直气候已成，为父已经位极人臣，功劳落你身上，此回你必然可以封侯，范氏虽然持家有道，已然配不上你，吾早欲将范家绑在女直身上，为你择一公主，让王的血脉在范府延续，范氏被抢，乃是最好的选择，自然需好好谋划一番了。”

见范俊逸定定望着自己，范文程问道：“你有疑惑？”

“是，孩儿不解。”

接下来的话，听的范俊逸冷颤连连：“那贾玴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吾设计宁府的女眷，他必然反咬一口，以他性子，目标，就一定是范氏了，而若让吾升起绝望之心，一定会是身份高于吾的，努科先头脑简单，是最好的报复人选。”

范文程大笑道：“螳螂捕蝉，雀趁其后，贾玴自以为算计了吾，却不知吾要的，就是去掉这绊脚石啊，主动废这范氏，对吾而言并不难，终归有损名声，只能借助于外力；轻易中吾之计，竖子不过尔尔，吾等会上朝，便能以此求得皇家血脉了。”

此次大胜，范文程已然赏无可赏，果然范俊逸被特封为侯，赐名“凯旋”，象征范文程这二十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赤王的书房，只有数名心腹在商讨政事，范文程趁机说道：“王，臣有一子，其妻范氏，端庄标致，数日前在雨烟苑被殿下抢入府中了，臣不要封赏，只恳请殿下让吾一家人团聚。”

乍闻消息，赤王怒目而睁，范文程是乾朝人氏，这在乾朝，如此行径，两边已经算是结下死仇了，指着努科先骂道：“你这竖子，当真要气死本王，来人，扒了衣服，拖下去先吊一晚上。”

众人纷纷劝阻，这天气，吊一晚上，焉有命在，见范文程也在劝阻，赤王脸色稍松，说道：“先打三十大板，不许留手。”

努科先倒也硬气，始终没出声辩解，努科达刚经历范文程“牺牲”一道的教育，又在芙蓉帐里几度春宵，心灵得到救赎，跪地上朝赤王与范文程说道：“父王，师尊，一切皆是儿臣的错，人是臣弟抢得，与那女子圆房的，却是儿臣啊，要罚，也该罚吾。”

兄弟俩相互认罪，态度良好，兄友弟恭，赤王暗暗点头，这回换范文程目瞪口呆了，半天没合上嘴，他本以为范氏该是被努科先染指，怎会突然变成努科达，努科达乃是自己倾心调教，走的是正统的儒家路子，如此一来，必然会在史书中留下不光彩的一笔，也会给师徒关系带来鸿沟，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范文程一一盘算努科先府中之人，里边一定有被贾玴收买的，只是当务之急，该当补救。　　赤王显然也意识到努科达犯了大错，他准备以传统的方式解决问题：“努科达，你自小就在先生门下入学，与范俊逸也算是一起长大，可称兄弟，今天晚上，以家宴一请新晋的凯旋侯，你看如何？”

这是极好的补救措施了，却不是范文程最初的打算，儿子，还是徒弟，让范文程暂时陷入两难中，他也是心志坚定之辈，很快做出决定：“臣支持王的决定。”

赤王点头：“那努科达便先回去准备吧。”

努科达退下后，还不忘将努科先也一起带下去了，此时书房只有赤王、努比利与范文程三人了，赤王不在意努科达小心思，对着范文程说道：“先生在女直，有三十年了吧。”

“是啊，转眼，已是花甲之人了。”

“朕，何尝不是呢，先生，还记得三十年前，你我初会那一幕吗？”

范文程笑道：“自然记得了。”

赤王帮范文程倒了杯酒：“先生说朕将开创一个皇朝，这个皇朝，虽然不是空前，却是绝后的，代表皇朝将绵延万代。”

范文程也不客气，接过酒一口喝干：“臣求学之时，有缘得一风水盘，推演之下，得大过卦，上兑下巽，兑为泽，巽为风，泽风淹舟，象征改朝换代，乾朝属火，女直属水，正是为水所克。”

赤王意有所指：“黄河水清，气顺则治，朕一直忘不了先生的赠言，而先生对于吾儿的调教，远超俊逸啊。”

范文程：“这却是另一桩事了。”

“先生还能再推演一次吗？”

范文程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匣子，取出神秘罗盘，这么重要的东西，只有随身携带，范文程才放心；罗盘有十二个刻度，每一个刻度都篆刻着种类不一的铭文，由于年代久远，多次使用，已经破败不堪，给人的感觉仿佛随时都将散开，在场众人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赤王急道：“开始吧。”

范文程净手焚香后，缓缓拨弄罗盘，罗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长一短指针，最终指在坤坎上，范文程喜道：“王，下坤上坎，是上上卦，坤为地，坎为水，水附大地，地纳河海，象征女直将入主中原。”

赤王发出大吼声，穿着单衣跑出殿外呼喊，他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了。　　随着范文程解读完毕，罗盘最终慢慢崩解，崩解的罗盘，又映现数行字：　　天降流火，移星易宿；　　地涌甘霖，龙蛇起陆；　　人现六德，月落参横。　　历史的轨迹缓缓偏离，原先的秩序逐渐崩坏，烈火中，将产生新的国度，一切持续到下一个轮回。　　范文程、努比利脸色凝重，努比利说道：“军师，亘古以来，预言都是模棱两可，从未出现过如此清晰，结果截然相反的两则预言。”

“流火为凶，甘霖是吉，一凶一吉，本该互克互冲，看卦象，却相互成就；至于六德，最为可惧，吾从来都相信，女直这片土地，是出不了圣贤的，若是圣贤引导，那乾朝就占尽了优势。”

这情况，范文程也有点拿捏不准了。　　努比利担心道：“军师？”

范文程随手将碎片收拢：“不过是图个吉利，终究要手底见真章，乾朝积弱难返，早已无药可救，吾还真不信，有谁能让顽石点头的。”

说话间，赤王已经被王宫的侍卫苦劝回屋了，遗憾道：“可惜此战未能一竟全功。”

努比利正要开口，范文程摇他摇头示意，又对赤王说道：“东平王必须死，否则穆王府难辞其咎，他写下绝命诗，显然也意识到了，但他看不到的是，他死后，才是纷争的开始，围绕山海关，围绕关军，将是一连串阴谋的开始，此会让关军与京营一样，泯灭在争权中，再难与女直抗衡；而一旦西北发生暴乱，江南遭受倭人袭扰，南边再有茜香暹罗揭竿而起，乾朝这个巨人，首尾不能兼顾，将会倒在蚂蚁脚下。”

赤王举起酒杯：“如此，当为这个巨人，敬一杯。”

范文程趁机建议道：“王，扩军时机已然成熟，臣建议，三年内，当扩至五十万的军队，以应对未来之变。”

“准了。”

今日乾朝的朝会，如女直般也是百官齐聚，连平日里不怎么上朝的勋贵们，都穿了官服按品级站好，原因乃是云中城的使者，正式前来觐见乾帝，乾帝好面子，今日甚至压下了关军惨败的奏折，并吩咐禁卫军都拿出精神来，于是使者一路所见，旌旗招展，每一阶台阶上，都站有一名禁卫军，披了节日时才披的大红披风，一眼望去，火红一片，长剑出鞘，在阳光映照下，发出闪闪亮光，配合红装素裹，如画一般唯美。　　使者递上国书：“西北属国云中，拜见中原天朝皇帝陛下。”

“免礼。”

使者知礼，乾帝很满意，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使者不会绕弯，很直白希望藏宝图能够物归原主。　　张正首先站出来反对：“使者此言差矣，宝图所记之财宝，都来自中原，自当归还于中原。”

使者架不住张正言辞，不过摸着怀中半路上送来的信，他信心满满，此时廖启也帮忙说话了：“张大人也差矣，云中国数十年来，兢兢业业镇守西北门户，从不越雷池半步，今番为了祖上的遗留，也是礼仪齐备，臣以为，当将宝图归还云中城。”

对于廖启一心想将藏宝图归还，不光张正疑惑，乾帝也一肚子要问的，趁中午休朝时问道：“廖卿为何一心为那云中国着想？”

廖启回道：“陛下，抄家后，您如今其实不缺银子，与太上皇比，缺的是民心，以及军中的威严，皆需缓缓图之，云中城的大军盘踞山海关外，一旦处理不当，容易引起两国纷争，有失圣颜。”

张正补充道：“东平王败后，云中城其心可诛，这位置，刚好卡住了大军退路。”

乾帝于是问道：“穆王府的人，都控制住了吗？”

廖启：“陛下，都安排了人手监视。”

乾帝商量道：“廖卿真不能退一步吗？”

“陛下，请恕臣不能。”

乾帝：……　　及至下朝时，争论依旧，不断有大儒认同廖启，加入到行列里，一时声势无两。　　此时的三皇子，也在廖启下朝后，寻了个由头，前来拜访，三皇子说了事情经过后，开门见山：“师尊，这件事，徒儿该如何处理？”

廖启沉思了会说道：“这件事，要看陛下的处理态度，荣府如今的库银，可不符合陛下的初衷。”

三皇子疑问：“可是师尊，徒儿什么证据也无啊。”

廖启大笑道：“盐商攀咬上你与贾政，就是想让你们斗一场，陛下的目光，有一大半放在荣宁二府，这也是你的荣幸，把事处理好了，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自然就升上去了；至于证据，贾政不是说写了份借据吗？一定在有心人手里，见不得荣府好的人，可不止陛下。”

三皇子傲然道：“不需借据，凭贾政，还不配与吾斗。”

廖启：“皇子该当注意的，是贾政背后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意荣府，所以这一次试探，尤为重要。”

三皇子：“那贾玴当真如此恐怖？”

“将忠顺王府堵了一个月，堵到王府缺粮，皇子不可小觑他。”

廖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三皇子说的透心凉，能堵一个月，背后少不了乾帝的默许，只恐自己，也成为乾帝的弃子。　　仿佛看穿了三皇子心思，廖启安慰道：“皇子也不必担心，贾玴接了几位姑娘回宁府，荣府剩下的人，只要合情合理，他大约是不在意的，所以这借据，就显得尤为重要。”

三皇子当机立断：“那徒儿马上去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