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无鱼，鱼把荷叶盖在头顶悄悄地吐着水泡，尽情地游荡趴在池边的猫，打翻一盏油灯点燃废墟，点燃八百里征程2000年4月8日，阴历三月初四，庚辰年丙申日，宜开业、动土、安葬、祭祀、入殓、破土、斋醮，果然是个好日子。西宁市某繁华街头，丽日当头，丁香朵朵，鞭炮齐鸣。“天顺土特产专卖店”正式开业了，黑底、金边、金色大字，一看就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特别是“天顺”两个字更是大如斗，龙飞凤舞，颇有气势，让人一看就信心十足。经过一个多月的装修，老旧的铺面房又焕发生机。刘庆有原来是做装修工的，这次找的就是他原来干活的公司，老板很仗义，说兄弟的兄弟，肯定是兄弟，这活必须干好。挑了最好的几个工人，粉刷、打柜、吊顶、窗套以及制作橱窗柜台等一并全包了，总共花了六万块。袁红很给力，上次说四六开，后来吴梅兰有意见，说朋友之间怎么借点钱就要占股份，袁红有点尴尬，签协议时就变成了三七开。装修基本上是袁红做主，她说一楼必须要有档次，但也不能太奢侈，让人一看就知道老板家大业大有底气，但又会过日子。所有窗户一律乌金大理石底边，枣红木镶边。东边靠窗户摆了两张小方形玻璃茶几，上面摆着烟灰缸，各配了四张藤椅，是贵宾休闲区。从楼梯右侧开始摆了半圈橱柜，依然是枣红木柜边、通体玻璃隔断和台面，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柜台上面摆放了四个动物标本，分别是老鹰、梅花鹿头、狼和雪豹。老鹰标本是货真价实的，放在架子上犹然振翅欲飞，翅长近三米，显得分外雄伟。这是张主任代存的。张主任的父亲原来在牧区当领导，喜欢雄鹰，不知从哪搜罗来这标本，一直放在家里，前年父亲去世了，家里人都嫌这碍事，张主任说不管咋样都是老人的遗物，就拿到自己家里准备摆在客厅里，但丈夫不喜欢，加之放在客厅里显得不伦不类，一直扔在库房里。自张主任帮着租赁了这铺面房后，张天顺有意无意地叫她“娘娘”，后来张主任说以后你办公事喊“主任”，其他时间一律叫“娘娘”，都是张家人，她更喜欢叫“娘娘”。张天顺巴不得如此，“娘娘”长“娘娘”地叫个不停。铺面装修时专门请张主任看了一下，看到一楼这么大的空间，她就想起家里的老鹰标本，说放在这里合适，以后想念父亲时还可以来看看。张天顺说那太好了，有爷爷的东西压阵，相信以后生意会风生水起。梅花鹿标本是一个养殖场送的，作为代理商，自然要恭贺一下了。狼和雪豹标本是假的，是袁红拿来的，到底真皮还是狗皮染的袁红自己都说不清，但放上去也确实增添了不少风采。柜台后面靠墙都是满顶柜台，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底部一律木头门，上面全是玻璃推拉门，金色小把手熠熠生辉。收银台南侧柜台中间，后面墙柜上做了一个佛龛，供着财神爷赵公明，前面摆着一个香炉，两边立着两根电子蜡烛，两盘水果倒是真的。财神像下面就是钱柜，挂着一把古铜色的抽拉锁。张天顺是不信鬼神的，吴梅兰偏说生意人不供财神爷怎么发财，一定要摆上，张天顺就放任她去做了。其实张天顺更喜欢这里摆个关二爷，大刀一挥、鬼神莫入，既威风又压财，多好！袁红却站在吴梅兰这边，骂张天顺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是不是准备还带着一帮兄弟去打打杀杀、拿下整个土特产市场啊？张天顺自然没这想法，只好讪笑着说前些年确实让武侠小说、古惑仔电影洗脑了，心里还装着江湖梦、英雄泪。靠北边窗户下摆放了三张长条椅，供顾客临时休息，还摆了一个立式自动饮水机，显得很人性化。走上二楼，就按家来设计了，张天顺的经理办公室靠窗户放了一张大办公桌，一张转椅，桌边是三组文件柜。桌前是一个长条茶几、一个三人沙发、旁边立着茶水柜、衣帽架，显得很大气。两个卧室中，当主卧的那间用木头做了一张大炕，客房那间依然摆着原来的单人床。新铺面就得有新气象，原来那些临时拼凑的茶几、凳子啥的都一把火烧了，几张破桌子、破椅子的放在二楼大库房里了。大库房里两边都是满顶柜子、深五十公分，主要存放各类物资，目前还没有放多少。袁红说，不要着急，以后根据客人需求进货，有些东西该积压的就积压，等价格好时再出售。厨房、卫生间也都重新进行了装修，购置了基本生活用品，完全能够满足生活所需。一切都是新的，就连张天顺和吴梅兰今天也都换上了新定做的西装，都是蓝色的，与其说是情侣装，倒不如说是工作装。吴梅兰说开店一定要讲迷信，两个人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洗漱完毕，六点十六打开店门煨了香、烧了纸，又给财神爷上了三炷香。八点钟王总和袁红、马天芸三个人到达，八点十八准时点燃了一串万字头鞭炮。随后恭贺的人也陆续到来，前前后后总共来了二百多号人，“王氏酒店”的张胖子、吴成云、晴晴等都来了，郭恩、刘庆有、贾成明、赵得传等那些一块在河滩打架的都来了。刘庆有还带了十几个小兄弟，一来就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家老大开的店，以后有空了过来转转，需要干活了跑麻利点，十几个小青年站得笔直，连声说“必须的”。杨经理、赵经理等一些跟着王总认识的、打过两次以上交道的人也都来了。但张主任、刘局长等都没有来，打电话给张天顺，说有些场合他们不适合，以后有空了再转过来。张天顺自然晓得原因，连声说你们能打电话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分了。就连“狼狗”“小日本”也都各带着一帮人来了，和刘庆有一般模样，给手下小兄弟们交代这是老大的店，以后这条街上都别来捣乱。另外还有一大批袁红的朋友，都是些当老板的，张天顺更是礼遇有加。吴梅兰的十几个老乡也都来了，个个羡慕地说吴梅兰命真好，一口一个“老板娘”叫得吴梅兰脸上红扑扑的。恭贺可不能空手来，有的朋友提前就问张天顺缺点啥，张天顺说自己喜欢花啊、绿色植物等，结果花篮送来了十几个，鲜花也送了二十多盆。当然更多的直接送红包，毕竟钱是最灵活的，需要啥都可以直接购买。鞭炮足足响了三个多小时，阵势很大，搞得左右店里的搞不清张天顺什么来头，商量了一下后也凑了份子送了两个大花瓶，恭贺张天顺新店开业并请以后多罩着大家。趁着开业，袁红还开启了“买一送一”活动，将天才原来设计的礼品盒改装了一下，按照购物价位分成五个档次分别赠送，哪怕是二十块钱购买了一盒枸杞，也会送个三十块钱的礼盒，现场气氛一会儿就达到了高潮。大家都是来捧场的，多花点钱也愿意，个个你挑我选的，没有一个空手出门，就连一些过路人也好奇地打听、然后跑进来购物。当然，袁红也不傻，她可是仔细核算过成本的，无论怎么赠送，都是不亏本的，只是赚得很少甚至于不赚钱。张天顺很开心，开店要的就是人气，有了人气，还怕没生意吗？这么大的好事，自然不能辜负大家的美意，中午张天顺在“王氏酒店”摆了十桌酒席，又在旁边一个回族餐厅摆了两桌清真席。不过好多人都婉言谢绝参加宴席，张天顺自然知道大家这是帮自己节约，最后也就上了坐了六桌。因为“买一送一”活动持续展开，吴梅兰和她的三个老张，还有郭恩、赵得传一块守店。张天顺和袁红作为两个老板出面感谢大家，王总也跑前跑后亲自张罗，酒宴气氛显得特别热闹。袁红又介绍了自己的一帮朋友给张天顺，大家一块喝酒聊天，谈得特别投缘，一直到下午五点才散场。因为是开业第一天，张天顺自然不敢多喝酒，送完朋友后就和袁红回到店里，想替换一下吴梅兰几个。本来张天顺在“王氏酒店”给吴梅兰她们守店的几个人留了一桌，但吴梅兰推说她今天跑得腿疼，实在不想动，其他几个人也连说累死了、现在只想睡觉，赵得传还说晚上要去上班。张天顺无奈，只好从对面一家面馆要了几斤手抓、一大盘葱爆牛肉，另外每人一个面片，让服务员直接端到店里。几个人坐在贵宾区匆匆吃完饭，郭恩说先去睡觉了，跑到二楼客房倒头就睡，其他四个人就各自打出租车回去了。夜幕降临，热闹了一天的店里终于冷静下来了，只剩下吴梅兰和张天顺、袁红三个人。吴梅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还跑来跑去盘点物资、对账。张天顺让她先去睡觉，吴梅兰说不行，当天事当天毕，必须盘点完毕才休息。张天顺没办法，只好帮着一块清点，袁红则坐在收银台边接待一些零散顾客。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吴梅兰和张天顺才盘点完。仔细算了一下，今天净赚两千多元，喜得吴梅兰上楼时腿都不瘸了。袁红因为晚上还得在酒店工作，和张天顺又坐在柜台前闲聊了一阵后就先走了。张天顺也准备早点休息，送完袁红后就要拉卷闸门，手机响了，却是张主任打来的。张天顺赶紧接通电话。张主任笑着问今天情况如何，张天顺便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张主任说她和老公刚好吃饭出来在街上转，想到店里来转转。张天顺开心地说欢迎啊，姑父可是贵客，再晚我也得等着。半个小时后，张主任就和她老公来到了店里。张天顺虽然第一次见张主任老公，但早已知道基本情况，叫王育德，是省上某个局的副局长，已经五十七八了，有点偏瘦，但精神状态特别好，一看穿着就知道特别喜欢锻炼的那种。张天顺开口叫张主任为“娘娘”，自然也就叫王育德为“姑父”了。对这个称呼，王育德也很满意，说这更显得亲切，你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以后要相互照应一下。三个人在店里转了一会，闲聊了几句，又到二楼转了一圈，听说吴梅兰和郭恩已经累睡了，就要告辞。张天顺第一次见到王育德，自然免不了要送点见面礼。他很大气地让俩人挑一下，结果谁也不愿意，最后张天顺就拿了一个最贵的礼盒送给他俩，说以后就当这店是自己家里的，需要啥就直接来拿。王育德见拗不过，便笑着收下了，还说既然是自己家的店，那就不客气了，等过两年退休了，就到店里来打工。张天顺笑着说这好啊，以后姑父来了当老板，坐镇指挥，我就负责跑腿子。张主任俩口子走后，张天顺拉下闸门，正准备上楼去，却见柜台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一个红包。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恭贺贤侄开业大禧，落款是张秀玉、王育德，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暖流，多好的人啊，这么大的领导还忘不了礼节，真把自己当亲侄子了。感动之余，给张主任发了一条信息“感谢姑父、阿娘！”
一会张主任也回了一条信息，也是简单一句话“不客气，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待张天顺把所有窗户上的卷闸门都拉下锁好上了楼，郭恩已经醒来了，正坐在床上抽烟。张天顺这会反而有些累了，就躺在另一张床上，说今天晚上咱俩就住在这里，好好聊会天。郭恩说你想啥呢，这才八点多，刘庆有、吴胖子这些家伙能放过你吗？他们今天可都没参加宴席，估计一会儿就要过来骚扰你。张天顺听了苦笑着说，我咋把这几个家伙想得太安静了，他们的夜生活才开始啊！两个一边坐在床上聊天，一边等待骚扰电话。“你说句实话，刘庆有这家伙咋样？”
郭恩看着张天顺，突然很严肃地问。“挺好的啊，……你啥意思？他还不是你介绍认识的吗？”
张天顺有点摸不着头脑。“哎，人总是会变的，虽然我俩玩了十几年，但我感觉这家伙现在变化很大，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了！”
郭恩悠悠地说。“不会吧，我感觉也没啥变化啊！”
张天顺有时比较粗心，他不喜欢太多去了解别人，更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情。“他在你面前还能管得住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现在几乎变了个人！”
郭恩苦笑着说，他们一块玩的有一帮朋友，现在基本上都不敢和刘庆有玩了，刘庆有现在是口气大、架子大，动不动摆着老大的派头，带着一群小混混，成天搞拆迁，动不动就连打带骂的，比“小日本”还猖狂，那个片区里人们都私下喊他“刘阎王”。张天顺正要具体啥情况，手机响了，果然是刘庆有打开的。接通电话，刘庆有就说他已经到门口了，白天没时间，晚上弟兄们要好好喝几杯。张天顺笑着说早料到你小子要来了，我和郭恩等着呢。郭恩笑着说下去开门吧，刚才我说的事你先别提了。打开卷闸门时，刘庆有带着一个看着才十七八岁、长得很漂亮、打扮得也比较妖娆的姑娘，说是他女朋友佳佳，还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说是他的两个小兄弟小陈和小孟。两个小伙子手里提着各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飘着烤羊肉的香味。张天顺赶紧招呼几个人上楼，刘庆有却扭过头来，对两个小伙子说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晚上我们弟兄们喝酒，这种场合你们还没资格参加。两个小伙连声说“懂得”，然后客客气气地向张天顺鞠躬后走了。三个人上了楼，郭恩说吴梅兰在睡觉，晚上就在客房喝酒吧，别吵小吴，可怜丫头一天忙得脚不连地。刘庆有说只要弟兄情义在，坐在大厅里喝都一样。四个人把塑料袋打开，里面有三个烤饼、二斤左右烤羊排、三个烤腰子，还有一斤左右烤肠子、几十个烤羊肉串。张天顺到办公室取了一个五斤的塑料壶，里面装着青稞原浆，说这是正宗酒厂里托关系灌的，咱兄弟们刚好尝一下。佳佳说好啊，听说正宗的散酒比瓶装得还好喝，今天晚上要好好喝几杯。张天顺愣了一下，笑着说看来佳佳酒量不错啊，喝醉了可别撒酒疯。佳佳说没事的，我就坐在床上喝，醉了直接一躺，不哭不闹。刘庆有说没问题，我俩今晚先占了这间屋，郭恩想睡哪睡哪去。佳佳说没事，这床宽着，我俩就占一张床，让郭哥睡另一张床。郭恩笑着骂刘庆有想得美，还真把这里当宾馆了，又夸佳佳会疼人，就怕晚上自己睡不着觉。张天顺看他们三个调笑，知道郭恩已经和他俩交往过，便笑着骂刘庆有老牛吃嫩羊，啥时找了这么小的女朋友，也不提前说一声。刘庆有说也就两周左右吧，佳佳却说快二十天了。张天顺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吴梅兰还指望着把马天芸介绍给你呢，看来没希望了。刘庆有说算了吧，那丫头是个好丫头，丈人也是个好丈人，就是那路太难走了，那水太难喝了。然后嬉皮笑脸地在佳佳屁股上摸了一把，说幸亏你没去，要是去了，估计菊花常开不败了！没喝几杯，张胖子电话来了，问张天顺想吃点啥，今晚上他准备早点下班过来热闹一下。张天顺说啥都不需要，人来就行，我们正吃烤羊肉呢。张胖子说那我就看着安排吧。没上几分钟，“狼狗”又打电话过来，说是白天客人太多，晚上过来喝几杯。张天顺苦笑着只能说欢迎。看来客房里坐不下了，四个人只好转移战场，将酒、肉搬到下面贵宾区，两张茶几并在一起成了大茶几。半个小时后，“狼狗”“小日本”和马明九三个人到了，又提着一大堆烤肉。刘庆有乐了，说看来咱们弟兄们这爱好都差不多啊，就喜欢烤肉、烈酒、美女。一个小时后，张胖子、吴成云、贾成明、马天芸四个人到了，提着两个纸盒子，打开后全是凉菜，有卤肘子、酱牛肉、油炸黄花鱼、手撕鸡、醋泡花生米、炝扁豆芽。张天顺眼睛一亮，直接抓了一口扁豆放嘴里，连声说着“张哥太了解我了，我就喜欢这口，不错，有妈妈的味道！”
乐得张胖子脸上肥肉都颤抖，扭头对吴成云说见了吧，咱们农村出来的，就是喜欢这简简单单的东西，我这就是家乡最通常的做法。郭恩听了赶紧也尝了一口豆芽，仔细地嚼了一下，轻轻地咽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刘庆有说有些东西，还是原来的好。刘庆有也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好啥好，我感觉这豆芽咋做都一个味，还是没有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