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尸……尸遁?”
我满脸惊讶的看了看飘在空中、面露不屑的洪佐,又低头盯着那堆箕篱留下的衣服。在那些术法典籍中,我不仅一次看到“五行遁术”的记载,比如土遁、水遁等等。遁术对施术者本身的法力要求很高,而且记载多有不详,如今能够掌握的恐怕是寥寥无几。不过,像这种“尸遁”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老尹,这孙子人呢?一刀给捅化了?”
肖老二也抻着脖子向我这边看过来。他抽过的鉴魂烟还没有失效,见洪佐正斜着眼看他,赶紧谄媚的点了点头。“洪大师,什么叫尸遁啊?都成尸体了,就算遁走了不也是死人一个吗?”
我皱着眉头看向洪佐,但他却对着身后那些残破的石棺看的津津有味,并未理睬我。“尸……尸遁不像五行遁术那样利用天地五行的自然之力,而是在人死后魂魄离体的瞬间,将灵魂的离体改变成身形的转移。如果……如果人的死亡是一个按键,按下后就会魂魄离体身归阴曹,那么会使用这种尸遁的人,就会将这个按钮的功能,改变成肉体遁走,平安无事!这是……这是欺骗死亡的妖术邪法,为我名门正派所不齿!”
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我低头看去,原来钱锦已经醒了。“钱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和肖老二赶快俯下身子观察他的情况,邢云也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塞进了钱锦的嘴里。“呵呵,还算有点见识……不过,不在你们正一道的术法序列之中,就污言为妖术邪法,这也太有些自以为是了吧……”洪佐转头瞥了一眼钱锦,又继续说道:“虽然是冒充阴山派的左道旁门,但这箕篱也的确算是个人物。若非北玄宫尽灭失了根基,恐怕此人早就会兴风作浪了。”
“哎,不是,我说洪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肖老二是个急性子,他看看钱锦,又瞧了瞧邢云,最后眼光落到了洪佐身上,眉毛凝成了疙瘩,“您老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又会附在钱老大身上呢?”
别说肖老二了,我也是急于知道整个事件的原委,也跟着说道:“对啊洪大师,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还说您口高了,这么刺激的酒精都没能把您叫出来,下回我就得考虑工业酒精了!”
“你们再这么喋喋不休,恐怕邢家老头儿还有他手下那些废物点心,就得魂飞魄散了……”洪佐并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依旧用他那种懒洋洋的口气说道,“别忘了,刚才在这儿出现的邢老五,可是个假的!”
此话一出,立刻点醒了众人,我这才想起邢陌堂还没有下落。他与箕篱联手,无非是想篡夺家主之位。如今箕篱遁走,凭他一个邢老五想要翻天已经不太可能。所以如果他还活着,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以邢家家主为要挟,求得一线生机。“谁在那儿!”
肖老二一声暴喝,打断了我的思绪。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向密室大门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个人形的东西蹒跚着闯了进来。“嗯?邢六?怎么是你!你……你就这么瘸着过来的?”
肖老二定睛一看,竟然是纸人邢六。只见邢六一只脚已经彻底被水泡烂了,身上也满是污泥,几处地方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竹篾。邢六一见到肖老二就有气无力的说道:“太君,我可找着你们了!刚才邢老五带着他的人,把锁在水牢里的家主带走了,就从关着七爷的牢门前经过。七爷叫我赶紧来找你们,晚了就来不及了!”
“他们把我爹带到哪儿去了?”
邢云一听自己的父亲被邢陌堂挟持了,咬着牙便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我也不清楚啊,那里边四通八达,要不是七爷告诉我怎么走,我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啊!”
邢六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哎,你们不如先把七爷救出来,这里边的事,他可比我清楚的多啊!”
对啊!我们光顾着着急邢云父亲的安危,倒是把同样困在水牢中的七爷邢陌钊给忘了。邢家水牢就是他这一族修缮的,他又有听声辨向的本事,说不定能推测出邢老五等人的去向。而且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外人,于情于理也应该先把他和其他邢家主事先救出来一起去和邢老五对峙比较好。“洪大师,这事您觉得如何?”
出于礼貌,我还是先征求了这位太爷的意见。“你们又不是去救我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问我作甚?”
洪佐打了个哈欠,化作一阵清风钻进了玉坠,不出意料的做起了甩手掌柜。邢云有着和他年龄极不吻合的沉稳,相比我和肖老二来说,更尊重钱锦这个领导和老大哥。“钱哥,这里目前还算安全,留你在这里等我们,应该没事的。”
他心中虽然着急,但还是关切的看了看钱锦。“你当你哥是面团捏的?”
钱锦按了按胸口说道,“我早做为冲体做好了准备,洪先生还是有分寸的,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早就做好了准备?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我多问。“既然这样,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
我拍了拍邢六的肩膀戏谑的说,“邢六,你的良心大大的好,你们家太君滴,很满意!那什么,你也算为皇军立了一功,你就躲在这儿别出去,回头给你发良民证!”
说完之后我拉开密室大门,几人鱼贯而出。此时的寄身堂里已经空无一人,顺着来时的方向,很快钻进了通往水牢的通道。前往水牢的路上,架不住肖老二一个劲儿的追问,邢云和钱锦还是向我们简单说了说事情的原委。原来自从我们刚到金溪饭店吃饭的时候,洪佐这个老酒鬼就被饭馆里的酒味儿熏醒了。但让他真正清醒的,不是饭馆里的劣质白酒,而是一股熟悉的气息。他虽然不确定气息的来源,但却可以认定,这种气息源自那个曾经被他和垂阳子灭门的阴山北派。洪佐性格乖张,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没有让我意识到他已经醒来,而是隐藏在玉坠里悄悄感知着外界的一切。刚才讲过,洪佐本就是道门中人,识人辨物不仅能看见、听见,还能通过气息变化感知常人无法发觉的细节。所以当“戚瘸子”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洪佐立刻通过气息的辨别,认出此人正是邢云。洪佐知道邢云和我们的关系,但他一时并不清楚邢云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和我们相见,又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开始以为邢云背叛了我们,要将我们骗进村子。但他也很快发现,在这个看似平常无奇的村镇里,隐藏着无数冥媒,监视着村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直至走到距离金溪老村不远的那片毛竹林时,竹林里被困住的魂魄更让洪佐的眉头紧皱。竹林里的大雾是一种人为捕捉魂魄的术法,但这种术法却出自地府的阴司,从没听说活人能够掌握。如此诡异的情景,让洪佐来了兴致,决心弄个明白。一路上,无论是外村还是这片通往金溪老村的竹林,都有着不少纸人冥媒藏在暗处观察。我和肖老二自不必说,但却瞒不过纵神弄鬼犹如探囊取物的洪佐。他知道在这里,邢云是不会道出实情的,直到他发现竹林尽头通往金溪老村牌楼中间的那片空地。那里是一片空旷的平地,除了一条干涸的河床和架在上面的石桥,周围什么都没有,包括那些一直躲在暗处的冥媒。在看到假扮成“戚瘸子”的邢云要陪钱锦一起去村中探路的时候,洪佐决定暂时离开玉坠,看看邢云到底会不会在这段唯一没有耳目监视的路上摊牌。果然,就在两人刚走到石桥上的时候,邢云就率先向钱锦表露了身份,并告知村中已经发生了变故,邢家正在经历谋逆之乱。他作为邢家家主的长子身陷旋涡,自身难保,要求钱锦带着我和肖老二赶快离开此地。其实,钱锦也早就发觉此人就是邢云,并注意到了监视自己一行人的眼线,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邢云会暗害自己,所以只等邢云和自己说明情况。不过,邢云作为“戚瘸子”的任务,是将可疑之人带入金溪老村,如果现在把他们放走了,自己恐怕也就暴露了。听到邢云劝他带我们离开,要凭一己之力和邢陌堂、箕篱等人周旋,钱锦一百个不同意,无论是作为领导、战友还是兄长,钱锦都不可能让邢云一个人面对险境。正在两人有些争执的时候,已经得知来龙去脉的洪佐突然放出气息,让两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告诉钱锦和邢云,这里有他熟悉的气息,和这股气息出现的原因。现在邢云没有败露,钱锦等人也已经来到此处,不妨就来个将计就计,故意让钱锦被捉,同时把我和肖老二也弄进来。这样一来邢云会继续得到邢陌堂的信任,而洪佐也能暗中观察,同时保护钱锦不会出事。“哎,不是!洪老道就这么跟着你们进去了?他是保护钱老大了,那我们哥儿俩他就豁出去了?”
一听说洪佐扔下我,肖老二不服不忿的问邢云,“我们哥儿俩让人变成纸扎,差点嗝儿屁这事,他知道不知道啊?”
“哦,他让我多留意一下你们的情况。所以我才想法让邢六去帮助你们,还在关键时刻帮尹梦龙回魂嘛……”邢云又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常态,“洪佐说……说他给你们相过面,你们应该不会那么早挂掉……”“啊?什么他妈叫不会那么早挂掉,那我们差点就……”肖老二一听这话还要争辩,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对钱锦说道:“也就是说,钱哥你被他们捉住,困在那个大瓮中,都是你和邢云还有洪佐故意的?”
“也不能说是完全故意吧……虽然邢云和我说了这里的情况,我还是没料到禁制会这么厉害,”钱锦叹了口气说,“我本想再多了解一些村里的情况,结果突然遇到了那个叫箕篱的人。这人的术法远在我之上,身边又有无数的冥媒。而我不仅所有的法器、符箓都失效了,连术法也根本无法施展。我也只能按照洪先生的计策而行,没怎么抵抗便束手就擒了。不过洪先生确实没有食言,一直对我暗中保护。”
“在进村之前,洪佐教给了我气息屏凝之法,这样就不会被懂得窥探气息的高手识破。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没底,直到他刚才冲了钱哥的身体,冲着我使眼色,我才踏实下来继续演戏。”
邢云在旁边插嘴道。看来这就是以往的经过。经过这么一折腾,洪佐倒是弄明白箕篱的身份和目的了,但我们此次来这儿的目的,可跟什么阴山北派的余孽没关系。老许那些人还发着疯,能活多久还不好说。如今带来的瓷缸和厄土仍不知去向,想要不虚此行,还是要尽快把邢老五拿下。一路上,我们没遇到任何风险。肖老二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带着我们回到关押邢陌钊的水牢,又用随身携带的kaisuo工具将牢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什么人!”
邢陌钊还在黑暗的水牢中锁着,他看见人影晃动,牢门打开,正警惕的看着我们。“七叔,是我!”
邢云向前跨了一步,让远处的火光可以照到自己的面孔。“阿云?你,你不是已经……”看到眼前本该早就溺死在水笼里的邢云,邢陌钊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七叔,时间不多了,回头我再和你细说。”
邢云一边让肖老二继续打开捆住邢陌钊的镣铐,一边继续问道,“听邢六说,邢陌堂把我父亲挟持走了,七叔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邢陌钊也是个机敏麻利的人,便不再多问,随即说道:“嗯,刚才老五的确带人押着你爹从我这里经过。从声音的走向来看,应该是往西去了,直至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中间应该都没有改变过方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进山?”
邢云的脸色一变,“你是说,他们带着我爹去了金溪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