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孟大哥回来了。”
渡修远远地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朝他们这边奔来, 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其他人听到他的声音,也连忙转过头,话音刚落,孟别尘就出现在了他们中间。他衣衫整齐,并没有大家预想中的那样脱了裤子。孟别尘丝毫没有察觉到大家朝他投来的好奇目光,他一把将手中扣着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拉到人中间,“我把昨天给我看病的大夫找来了,是怎么回事,他来告诉你们。”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是啊,除了脱裤子,还有找旁证这种办法,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孟别尘后知后觉,总算察觉到大家的目光有问题,他一头雾水地问同伴:“怎么了?”
莫停云、林时雨等人赶紧摇头。开玩笑,要是让孟别尘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他们估计就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孟别尘没有理他们,倨傲地抬起下巴,问那个白胡子老头:“大夫,你还记得我吧?”
大夫点头。孟别尘唇边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看向穆兰庭的目光中有几分志在必得:“那就请你说说,我究竟是什么病吧。”
白胡子老头轻轻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须:“这位患者昨天进来找我看病的时候,我详细给他诊过脉,他脉象细弱,甚至有时断时续之相,我又望闻问切了一番,发现他的症结出现在阴阳失调上面。”
“阴阳失调”四个字落到围观者的耳中,立刻被他们不约而同地翻译过来:就是不举!想啊,身为男子,都阴阳失调了,那不就是阳刚气不足阴气过剩吗?男子阴气过剩,可不就是不举吗?穆兰庭“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指着那个白胡子大夫对孟别尘笑道:“孟道君,这就是你苦心孤诣找来的证人啊?这可不是在帮你啊,看来孟道君这个裸奔是奔定了,我等下一定要想办法把孟道君裸身绕海阳的英姿画下来,印上个百份千份,给你们仙盟的每个人都发上一份,好叫他们好好仰慕孟道君你的英姿。”
孟别尘一听,急忙对那个白胡子大夫说道:“什么阴阳不调?我具体什么问题你不能说清楚吗?”
“还不够清楚吗?”
白胡子大夫抬起浑浊的眼珠子看向孟别尘:“你这是月经不调啊,需要好好休养,干什么一天到晚火气这么大。”
孟别尘、莫停云、林时雨、穆兰庭等人异口同声:“月经不调?”
穆兰庭还补了一句:“不应该是不举吗?”
“什么不举?”
白胡子大夫一脸懵,“他心烦意乱,易怒易躁,睡眠不好,还心慌气短,加上他的脉象细弱,这可不就是月经不调的症状吗?”
孟别尘红着耳朵大喊:“可我是男人!我怎么会……”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恰好此时,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诶,老爷子——老爷子——”一个身上带着清苦药香的小童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见到那个白胡子老头,拉起他的手说道:“大家都在到处找你,你居然跑这里来了。快跟我回去,该吃药了。”
孟别尘认出他,正是之前他看病那家医馆的药童,他皱眉:“吃药?”
他指着白胡子老头:“他吃什么药?”
那个药童也认得他,药童用手指了指脑袋:“治脑子的药啊。这位老大爷是我们馆主的病人,年轻的时候是个赤脚医生,可惜老了脑子不对,经常颠三倒四的,他的话一句也信不得。”
原来是个神经病!孟别尘怒道:“那我之前去看病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他有毛病?开的药吃坏了人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原本坐诊的大夫出去上厕所了,他趁机溜了进去?”
药童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看你长得人高马大、风度翩翩的,那药吃不坏你。”
药童拉着白胡子老头往外走去,边走那老头还放心不下孟别尘,挺有医德地嘱咐他:“那药每天三剂,葵水期间就不要吃了,注意保持心情——”药童不耐烦地拉着他加快脚步往外走:“走啦——”没想到看病的事情竟然是一场乌龙,大家都有点儿尴尬。莫停云硬着头皮对孟别尘说道:“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看来以后看病,还是要注意点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干笑起来,孟别尘看着眼前突然空了一半的人,皱眉道:“穆兰庭呢?”
穆兰庭早就在大家注意力在药童身上的时候,偷偷摸摸脚底抹油,带着墨明山庄的人溜之大吉了。一群人闹了一晚上,均是倍感疲倦,回到客栈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沉沉睡了过去。莫停云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晚饭时分,她醒来,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大厅里只有渡安渡修两师兄弟,因为穷,拉近了他们和莫停云之间正邪对立产生的距离,现在彼此一看到对方,就仿佛伯牙看到了子期、嵇康看到了阮籍,那叫一个相见恨晚。渡修一看到莫停云,就连忙站起来冲她招手:“莫姐姐,快过来。”
莫停云走近一看,发现桌上荤菜还没怎么动过,问道:“其他人呢?”
她不信她是起来得最晚的。“林姑娘对穆兰庭他们门派的剑法感兴趣,吃完了在后院练剑,孟道君应她所邀陪她喂招。洛公子吃完饭了在消食,因为昨天晚上没有叫宁师姐参与追踪顾灵运他们,她生气了,于师姐在哄她。”
什么“参与追踪顾灵运”,分明是看热闹没有叫她。这样说的话,的确很有生气的理由。莫停云表示理解,听完才发现,她还真是最后一个醒的。莫停云坐到渡修身边,看着还没怎么动过的荤菜感叹道:“孟别尘这个人,千不好万不好,独独一样好。”
她顿了一下说道:“出手大方啊!”
这段时间他们的花销可都是孟别尘在负责。渡安听了,握馒头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感叹道:“我也想大方,但是,谁让我拥有修仙人士的传统特质。”
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莫停云,用力说道:“那就是——贫穷!”
最后两个字,叩响了莫停云的心门,她叹了一声,“贫穷这个特质,已经深入骨髓了。”
她抬头,正色道:“其实,渡安大师,我一直有个疑问,我们无忧城因为地处偏僻难以发展,多年来被仙盟视为异端,我们穷穷得理所当然。可你们梵音阁身为仙盟七大门派之一,所在之地灵气充溢山清水秀,和各大门派关系很好,还传承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们也……”更何况他们个个是光头,不用结婚不用买房不用养崽,他们穷成这样,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说来很不好意思。”
渡安转过头看向莫停云,眼神很是真诚:“我们一起出来这么久了,也曾一起对抗过敌人,你看我们师兄弟除了会念经,还会什么?”
莫停云回忆了一下,猛地发现,她好像从未看过渡安出手!渡修就算了,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可渡安她也一次没有见过他出手。如果这次不是渡安主动提起,莫停云根本就发现不了。这摸鱼摸得也太不动声色了。“阿弥陀佛。”
渡安仿佛看穿她内心的想法,说道:“莫城主,我们梵音阁跟其他门派不一样,余霞派天剑门修剑,冲明山修器,秋水山庄修药,而我们梵音阁,修的是心。”
“心智坚韧又慈悲为怀,看天下是悲是苦,到最后是空是无,我们自己虽然不像剑修那样能剑荡群魔,但修为越高,越能普度众生,除魔可以卫道,佛法亦可以卫道,又何必拘泥于哪一种方式呢?”
他唇边带着神圣的笑容,光头在大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莫停云很想鼓掌给他叫好,但实在忍不住,还是问道:“话是这样没错,但……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他们什么功夫都没有,就等着别人打上来,这也太辣舞俺的屁死了吧?渡安依旧带着他那副神圣笑容摇了摇头,光头上折射出来的光跟着他的头一起晃动:“放心吧莫城主。我们修心,心智越坚韧,身体就越坚韧。若是真有一日刀斧加身,心怀不轨之人自然会受到反噬的。”
哦,敢情他们梵音阁没有主动技能,都是被动技能。莫停云问道:“可你还是没告诉我,梵音阁为什么会这么穷啊。”
渡安神圣的面孔上有了一丝裂痕,他本想继续勉力维持的,可实在维持不住,干脆放弃,叹了口气说道:“其他门派可以下山帮人除妖收钱,可以打比赛收钱,可以收服灵兽收钱,我们梵音阁什么都不能做,唯一的收入就是仙盟开大会有需要叫我们出个场,或者哪里打架让我们帮忙超度一下,当然穷了。”
他郁郁说道:“要不是看我们已经绵延这么多年了,估计七大门派里根本没我们的位置。”
这下莫停云完全懂了,梵音阁除了当吉祥物,哪儿哪儿都没有他们的位置。为了门派延续大计,即便知道他们只能让肉盾,但梵音阁还是派了人。她突然觉得,无忧城好像也不是那么惨!跟人比惨,痛苦减半;跟人比穷,立马小康。跟梵音阁这群废物——哦不对,是吉祥物一比,莫停云感觉他们无忧城简直又能打又有潜力!面对渡安,她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优越感来。莫停云拍了拍渡安的肩膀,鼓励道:“没事的渡安大师,以后我要是看到哪里有什么超度的生意,就叫你。”
他们在这边讨论“为什么这么穷”这个亘古以来的话题,那边孟别尘正在帮林时雨喂招。他们两个故意收敛了身上的灵力,纯以招式对打,远远望去,两人对招之间衣袂翩跹,宛如仙人。林时雨一个下腰,纤细的腰肢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避开孟别尘朝她刺过来的一剑,孟别尘反手又是一剑,林时雨抬剑格挡,可那一剑来势汹汹,她受不住力,手中岁暮脱手飞了出去。岁暮扎进不远处的地上,薄如蝉翼的剑身摇晃不止,她皱眉,想着刚才和孟别尘喂招的过程:“这墨明山庄的剑法也不算顶精妙,就这样就能让穆兰庭脱颖而出吗?”
孟别尘跟她喂招的时候拿的是随手在旁边捡来的细竹枝,他听了,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剑招是不算顶精妙,可是对有些人来说,修为到了,哪怕是最简单的入门式都威力极大。”
为了验证他所说的,孟别尘掌心凝起一丝金色的光芒,原本翠色的细竹枝也好像沾染了几分活气,他一抬手,一道金光就从细竹枝上朝林时雨飞了过去。林时雨如穿花蝴蝶,一个纵身,横着在树干上踩了几步,跳下来,再次避开了他那一剑。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巨响,不远处的一棵碗粗的大树被孟别尘那一剑给劈开了。林时雨拍了拍手,“师兄,我总有一天会打败你的。”
她说得很认真,孟别尘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愣住了,林时雨还要在说什么,背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愤怒的大吼:“是谁!是谁把我家屋后的树劈了!”
林时雨浑身一震,连忙指着孟别尘喊道:“在这里在这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是我不是我。”
也打算走的孟别尘晚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被赶来的群众团团围住,再也走不掉。他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赔钱,我赔钱,马上就赔钱。”
“哼。”
领头的是个身材精壮的中年男子,他盯着孟别尘:“岂止是赔钱那么简单。我们家房子也被弄榻了,你不给我们修好,休想离开。”
“修修修。”
孟别尘连忙点头:“我这立刻就给你们修。”
林时雨坑了孟别尘一把,心情正是大好。她走到大厅,正好碰到出来看情况的莫停云,见到她,莫停云问道:“怎么回事?刚刚好大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师兄在处理了。”
林时雨拉着莫停云就往外走,“走走走,我听说海阳城晚上景色很好,我们出去逛逛吧。”
莫停云没有拒绝,跟着林时雨一起出去了。海阳县城虽然称不上繁华,但小城自有小城的安宁,她们走在青石板长街上,身侧是各种卖小吃小玩具的小摊贩,有孩童拿着风车四下追逐,也有年轻男女并肩而行,烟火气冲淡了浓重的夜色,让原本不染尘埃的修仙者都多了几分凡俗气息。莫停云看来看去都没有发现这里的夜景跟“好”有什么关系,见林时雨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处卖白糖糕的小摊前,她也跟了上去。装白糖糕的蒸笼一打开,一股糯米的甜香扑面而来。林时雨又饿了,但看到那么大块白糖糕,又觉得吃不完。她转过头来问莫停云:“阿云,你想吃么?我买一块我们一起吃吧。”
莫停云点头,老板捡了一块白糖糕,用铲子分成两块,分别用油纸包了,递给莫停云和林时雨。莫停云小口小口地啃着白糖糕,突然说道:“这种小摊要是能引进我们无忧城就好了。”
听她提起无忧城,林时雨转过头来看向她:“阿云,你们无忧城是什么样的?”
“无忧城啊……”莫停云吃了一口白糖糕:“无忧城跟你们天剑门不一样,你们天剑门灵气充溢,到处都是灵植,我们无忧城却贫瘠得很,之前我回去,其他地方都开始草木丰盛了,无忧城却连冰都还没有化完。”
“所以你才一门心思想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林时雨皱眉:“果然,你处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问题就不一样。像我,就只想打败肖河和……嗯,然后当执剑长老。”
林时雨醉心剑术,莫停云是知道的,但她想当执剑长老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莫停云咬了一口白糖糕:“可我听说你不是孟别尘的未来道侣吗?”
天剑门的执剑长老可是要终身镇守沉思之渊,不能让那些魑魅魍魉踏入人间一步,林时雨要是当了执剑长老,她怎么当孟别尘的道侣?林时雨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用一种麻木的语气问她:“换你你想当吗?”
莫停云一想:“也对。”
“那不就完了。”
她吃完白糖糕,将油纸扔到一旁,想了又想,像是终于没忍住,干脆放弃:“我直接跟你说吧,我师兄这个人,自高自大,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我看他不爽很久了。这样一个人,我打他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他结成道侣?”
听林时雨这么骂孟别尘,莫停云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就说,天下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讨厌他。”
“是吧?”
林时雨说道:“何况,师父师叔他们让我当他的道侣,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帮他兜着,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不靠谱,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永远是‘孟别尘的道侣’,而不是林时雨了。”
莫停云点头如捣蒜,对她说的非常赞同。身侧人流熙熙攘攘,穿梭来去,林时雨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明亮又圆满的月亮,叹道:“在没有成为他的道侣之前,我当了那么久的林时雨,要我放弃我真的做不到。”
莫停云看着她的背影,少女一身水蓝色长裙,好似一朵莲花开在夜风中,看上去娇弱,却自有一番风骨。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时雨转过头来,对她展颜一笑:“阿云,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师兄所以才拒绝当他的道侣,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拒绝当任何人的道侣。我要做执剑长老,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就像你排除万难,都要带着无忧城走出困境一样。”
莫停云抬起手,竖起手掌:“那就祝,未来的执剑长老,心想事成。”
林时雨也抬起手,竖起手掌:“同样祝莫城主,得偿所愿。”
“啪、啪、啪”,她们手掌相击,少女相视而笑,是祝愿也是誓言。客栈后院外的一家民居处。孟别尘一剑下去,将人家后门那棵树劈成两半,其中一半树砸下去,正好把人家家里砸到了。孟别尘被那户人逮了回去,要他把房子修好。他正搬砖的时候,突然鼻子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嚏!阿嚏!阿嚏!”
那户人有两个女儿,大的十七八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见了孟别尘,心里头那只小鹿撞得都快把胸膛撞破了,见他打喷嚏,抓住机会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你是不是着凉了?”
孟别尘沉思片刻,郑重地摇了摇头:“我猜是有人骂我。”
“二位。”
一个娇软的声音在莫停云和林时雨背后响起,她们转头一看,发现是昨晚上被路双菱绑过来的那个女子。她一身秋香色的长衫,下面是紫色的纱裙,领口开得有点儿开,露出如玉般的修长脖颈和肩膀,头发梳成矮髻,垂在一侧,妩媚极了。见到莫停云和林时雨,她笑意盈盈地走上来给她们行了一个礼:“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二位了。昨天诸位施以援手,妾身感激不尽,小楼就在一侧,二位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不如上去喝杯茶如何?”
莫停云和林时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处深宅大院的后方,一座精巧的小楼沐浴着月色。莫停云想到她之前的自我介绍,问道:“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摇着团扇:“妾身荼蘼。”
林时雨拉了拉莫停云的衣服,小声说道:“我还没去过妓院呢,我们去看看吧。”
莫停云也没去过,何况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们不去也不好,莫停云朝荼蘼一拱手:“那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
荼蘼笑着转过身,带着她们朝那座小楼走去。那里虽然是妓院,但跟她们平常在话本子里看到的妓院不太一样,这里安静中蕴藏着几分靡靡,一进来就仿佛踏入十丈红尘,跟荼蘼身上的气质一样,娇软让人亲近,妩媚令人心动,安静善于解语,集合到一起,无法不令人沉迷。莫停云和林时雨像是进大观园一样,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林时雨小声跟莫停云说道:“阿云,这里的确跟我们以前见到的地方不一样。”
莫停云点了点头,用手搭了个小帐篷,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女孩子多的地方,连风都是香的。”
荼蘼听到她们的对话,抿唇一笑,将她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到处是用红色鲛绡制成的帷帐,在莹莹灯火下,朦胧中自有一番魅惑之感,倒是很符合荼蘼的身份。“请进。”
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矮几,荼蘼引着莫停云和林时雨进来并排坐下,她走到她们对面也坐了下来,抬手给她们倒了一杯茶,“昨天晚上真是谢谢两位了。”
“没有。”
莫停云很谦虚:“我们当时有事,没能送姐姐回来,是我们的疏忽。”
林时雨突然站起身,朝窗户走去。荼蘼有些愕然地抬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
林时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看到后院有一片花,从姐姐卧房的窗户看出去,正好可以将那片花一览无余呢。”
荼蘼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的神色好像放松了一点儿,她笑道:“我也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花。”
莫停云笑着应承:“女孩子嘛,谁不喜欢花?”
林时雨站在窗前,仔细看了看那花:“姐姐,你这花,好像是山茶?”
荼蘼将倒好的茶放到对面莫停云面前,浅笑应道:“我喜欢山茶,种的也多些。”
莫停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听到她这么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露出几分向往:“姐姐种了这么大一片,开出来不知道有多好看。”
“哎呀。”
她话音刚落,林时雨就惊叫了一声,荼蘼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
“这里……这里怎么会有血?”
听到林时雨这么说,莫停云和荼蘼连忙奔过去,果然,在窗棂处看到了小小一块、不到指甲盖那么大的血迹。荼蘼稍微放松下来,顺口解释道:“这是我那天关窗户不小心把手磕破了,没有清理掉。”
“哦——”莫停云和林时雨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荼蘼被她们那个“哦”哦得心慌,连忙端出平常对付恩客时的那副娇媚模样,对莫停云和林时雨说道:“二位姑娘,我这闺房很小,没什么好看的,你们还是过来喝茶吧,茶水凉了。”
“抱歉抱歉。”
莫停云脸上带着歉意,拉着林时雨朝矮几走去,然而才走了一步,她就站在原地皱起眉头,用力地闻着。她边闻还边问林时雨:“你有没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像人死了那股味道。”
林时雨听了,立马捂住鼻子:“我一进来就闻到了。尤其是你站的那个地方,最臭了。”
荼蘼顺着林时雨目光看过去,顿时被吓出了冷汗:那地方可不就是之前路双菱脑袋被踩碎的地方吗?她连忙走过去,将所有窗户都打开,脸上挤出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是我在屋子里熏香熏多了,二位姑娘天人般的人,肯定不耐这样俗气的味道,是我思虑不周,抱歉抱歉。”
一阵夜风灌进来,屋子里原本腐烂的味道去了不少,莫停云放下捂着鼻子的袖子,抱歉地对荼蘼说道:“是我们抱歉才对,姐姐好心请我们过来喝茶,我们还……真是抱歉。”
你还知道抱歉啊!知道还这么多事!荼蘼这话都到了嘴边,眼看着就要脱口而出,但还好被她忍住了。她用了好大力,才再次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仿佛那不是字,而是莫停云和林时雨的肉。荼蘼伸手,指向桌上那两杯茶水:“还是先喝茶吧。这茶叶可是产自灵雾山的雨前瓜片,极为稀少,今天若不是二位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呢。”
林时雨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盯着那两杯茶,荼蘼一见她这样,原本崩得都不剩什么的心态更是稳不住了,她哀怨地说道:“又怎么了?”
林时雨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你一直叫我们喝茶,是不是在茶里下了药?我听说有些人贩子就是喜欢骗小姑娘,然后把她们迷晕,最后把她们卖到山里当老光棍的媳妇,俩年抱三。”
什么小姑娘?你俩明明一百来岁了,装个屁小姑娘!卖你们,她是不想活了吗?荼蘼已经到了胸口的吐槽即将喷涌而出,正要破罐子破摔,承认里面加了料,莫停云就“呵呵呵”地笑道:“怎么可能?荼蘼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在茶里下毒?你想多了。”
她边说边往后退,脚不小心踢到了床脚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那个圆溜溜的东西骨碌碌地从床脚滚出来,不多不少,恰好滚在了三人中间。三人定睛一看,发现那个圆东西居然是一颗风干的眼珠子。一时间,在场三人都晒干了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时雨试探着打破她们之间的平静:“这是……人的?”
“怎么可能!”
莫停云断然说道:“这肯定是——”“对,这就是人的。”
莫停云还没有说完,荼蘼就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她满脸疲倦,一只眼睛写着“毁灭吧,我累了”,另一只眼睛写着“滚开吧,操蛋的世界”,麻木地莫停云二人说道:“几天之前有个跟你们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死在了这里。”
她抬起头,冲莫停云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知道了吧?故意替我遮掩,你想干什么?说明我比你笨吗?”
“唉。”
莫停云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我这不是想陪你玩儿会儿吗?”
她扭了扭肩膀和手腕,一道紫气在掌心凝结,只见她红唇轻启:“是吧,曼陀夫人。”
林时雨脸上一丝波动也无,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她抬起左手,一道冰蓝色的光逐渐在她手中凝结成型,岁暮已然在手,就等对敌人迎头一击。荼蘼,也就是曼陀夫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也是猜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认了。”
莫停云说得轻巧,然而曼陀夫人却忍不住呛了一口,“你!”
“不过知道你心怀不轨倒是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了。”
林时雨开口道:“毕竟,哪个好心人大晚上会带两个年轻姑娘去青楼呢?”
莫停云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现在,曼陀夫人,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了,你该束手就擒了吧?”
曼陀夫人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反而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们要来杀我,那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我?”
不等她们回答,曼陀夫人就开口道:“我曼陀生平最爱护的便是这张脸,为了永葆青春,我可是什么都能做。你们这些小姑娘,个个长得水嫩娇艳,吸食了你们的灵力和血液,我也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好看,尤其是像你们这样,长相格外出类拔萃的女孩子。”
林时雨回给她一声冷笑:“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句话,叫‘反派死于话多’?”
她一挥长剑,朝着曼陀夫人刺去。曼陀夫人急急向后撤去,她和林时雨的衣衫在空中画出数道弧线,衣袂飘飘,仿佛神仙。曼陀夫人就地一滚,一把操起旁边的琵琶五指轮拨,数道声音如有实质朝着莫停云和林时雨攻去。与此同时,数道血液从她绣楼的天花板上落下来,只听曼陀夫人轻喝道:“还等什么?启阵!”
莫停云手握魔骨长鞭转头一看,身后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而就在曼陀夫人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和林时雨站的地方亮起数道血红色的光芒,莫停云大叫一声“不好!”
她挥出魔骨长鞭,鞭子卷住林时雨的纤腰,才把她往外拖了不到一尺距离,莫停云手中就一软,和林时雨齐齐跌倒。林时雨应变极快,她一挥岁暮,以剑拄地,单膝跪倒,抬头怒视曼陀夫人:“你!”
“舜华之阵。以生灵之血做引,让入阵之人灵力迅速流失动弹不得。”
曼陀夫人朝她慢慢走近,蹲下身体,跟林时雨平视:“你们进来之后一会儿提防茶水,一会儿又闻到腐尸味道,以为一切尽在你们掌握中,想必想不到真正有问题的是你们脚下这块地吧?也幸好你们注意力都在腐尸上了,没有关注到,否则,我也不能一击得手。”
林时雨对她怒目而视,“这不是正道仙门的秘密法阵,你从哪里学来的?”
曼陀夫人轻笑道:“一路走来你们见到的邪门东西还少吗?”
莫停云也浑身发软,灵力像是河水一样从身体流走,饶是如此,她还是将自己靠在床柱上,半撑着身体说道:“我和小雨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曼陀夫人你怕是要受到天罚。何况,我们上来之前就在离开的地方做了记号,想必我们的同伴过不了多久就会找来的,为自己计,我劝你还是趁早束手就擒。”
“哦?”
曼陀夫人眼波流转,说出的话却让莫停云心生绝望:“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原地方呢?”
话音落下,莫停云脸色猛地一变,只见窗外云倦花浓,眨眼之间,她们便被传送到了城外一处遍种曼陀的地方。大意了,淦!莫停云看了一眼伏在一侧、已经人事不知的林时雨,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雪白的山茶花,那些花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眼看着就要将林时雨整个人全部覆盖。神态安宁的美貌少女,身下大片大片洁白的山茶花,头顶是清风明月,林间是鸟鸣啾啾……这样的场景,放在往常必然让莫停云无比向往,然而她此刻却只觉得诡异。那茶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想起那日和孟别尘在芳华山主祭坛看到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体里的灵力还在不停地流走,她抬头对曼陀夫人断然说道:“我和林时雨都是金丹期,如果我们陨落必然天降异象,你就算杀了我们,天剑门无忧城也一定会找你的。”
“放心吧。”
曼陀夫人看了一眼莫停云的腿,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山茶花覆盖了,那山茶花像蛇一样在她身上迅速蔓延开。只听曼陀夫人说道:“为了杀你们,我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什么……什么功夫……莫停云还想问,然而再也支撑不住,眼皮好似重有千斤,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她们身上的曼陀花还在肆意蔓延,曼陀夫人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这莲华万方境是要让你们在生平最恐怖的梦里死去,等你们的灵力都被山茶花吸走,这些茶花统统变成鲜艳的大红色,那时,你们就再也没救了。你们三魂七魄成了荒魂,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天道?天道怎么会管你们已经入不了轮回的人呢?”
她说完,仰起头,张狂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玄光敲了敲莫停云卧室的房门,没人应,他十分自觉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卧室空荡荡的,莫停云根本不在里面。“嗯?这个人去哪儿了?”
他转身出来,正好碰到渡修小光头,他叫住渡修:“小光头,你知道阿云去哪儿了吗?”
渡修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姐姐约她一起逛街去了。”
“逛街?”
洛玄光往外一看,外面的摊贩早就收摊了,人都没有几个,她们还逛什么?洛玄光正要再问,渡修睡的那间房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渡安站在门口,“阿弥陀佛”了一声,说道:“洛施主稍安勿躁,莫姑娘和林姑娘修为都不低,何况莫姑娘玲珑心思,要想在她们手上讨到便宜,不容易。”
洛玄光一想,觉得也是,点了点头,走到渡安面前,双手叉腰:“我一直有个疑问。”
渡安垂眸,伸手做了个小小的“请”的姿势,洛玄光问道:“你叫于清漪‘于师姐’,阿云‘莫姑娘’,林时雨‘林姑娘’,孟别尘‘孟道君’,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洛施主’了?”
渡安维持着脸上那个神圣笑容:“洛施主觉得,贫僧应该称呼你什么?”
洛玄光想了想:“叫,亲热一点儿?”
渡安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思忖片刻,纠结地开口:“小……亲亲?”
话一说完,他和洛玄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yue”了起来:“呕……”洛玄光边吐边跟他说:“算了,洛施主就洛施主吧……呕……”渡安:“呕……早点儿答应……就没这些事情……呕……”第二天一早,洛玄光又去找莫停云,“阿云——”他冲开莫停云的房门,里面依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走到莫停云的床前一看,被子依然叠得整整齐齐,床褥平整得一看就是晚上没人睡过。洛玄光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林时雨的房间冲去,“哐当”一声巨响,林时雨卧房的门也被他猛地撞开,里面空荡荡的,被子什么,和莫停云的房间一模一样。他脸色一变,冲出去大喊道:“不好了,阿云和小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