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急诊室值夜班。夜晚，临近十点，医院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原本乱哄哄喧闹无比的急诊室也渐渐趋于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给打破。一群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有说有笑的走进急诊室。“哪个是病人？”

导医台的护士打量着这群年轻人，拿着耳温枪有些疑惑的问，“先过来量个体温。”

被四五人簇拥着的年轻女孩笑眯眯的走到护士面前，歪着头说:“我，我没发烧。”

护士看了女孩一眼，说:“这是流程，医生需要知道体温，头低一点……好，别动，你哪里不舒服？”

“呵呵，没有不舒服，我就是喝了百草枯，快二十分钟了。”

年轻女孩一脸笑意道，“给我洗个胃。”

护士愣在当场，脸色大变，顾不得量体温，拉着女孩的手急匆匆的往抢救室跑。“吴医生，洗胃，百草枯！”

年轻女孩神情轻松，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扭头对她的朋友们笑:“他来了没有？你们帮我吓吓他啊。”

“他都吓死了，马上就到。”

“真真，你这一手太狠了。”

“对对，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吓死他！”

朋友们同样嘻嘻哈哈，一脸轻松的模样。……脸色红润神情轻松没有一点抢救指征的年轻女孩此刻却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护士在旁边一脸不安的准备着再次洗胃。吴缺站在床边，看着年轻女孩沉声问:“喝了多少？”

女孩擦掉嘴角的残质，拿起手机看着，头也不抬道:“小半瓶吧，呵呵，只是除草剂，对人体没毒吧？我其实没想死，就是想吓吓我男朋友，誰让他不陪我去网吧打游戏的。”

“确定是百草枯？”

“是啊，这几个字我还认识，呵呵，瓶子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女孩一脸稚气和无所谓，手机刷刷的点着，偶尔还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吴缺摇了摇头，对护士点点头道:“继续洗，多洗几次。”

护士再次开始替女孩洗胃，一次又一次，直到女孩吐的精疲力尽。在此期间，吴缺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孩躺在病床上喘了会粗气，又拿起手机看了起来，丝毫没有异样。“医生，我什么时候能走？医院费用太贵了咯咯咯，我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水了的，现有又洗了这么多次……”护士焦急的看向吴缺:“吴医生，怎么办？”

吴缺摇摇头:“该做的都做了，吃药挂水吧，等家属来了再说。”

护士唉了一声，紧张的替女孩挂上点滴，其他护士把药送了进来。没多少时间，女孩的母亲来了，看到女儿还能玩手机原本焦急的脸色顿时放松了下来，直接对吴缺就说要出院，嫌太贵，一会会功夫就已经花了一千块。护士有些着急，耐心的解释着为什么不能出院的原因。百草枯针对的是肺，短期内并不会有明显的症状出现，先是胃粘膜灼伤引起胃痛，然后是肺功能变差，逐步纤维化，最后死于呼吸衰竭。对于百草枯，目前并没有很好的解药，医生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减少病痛，减缓死亡的降临。等护士解释完，吴缺叹了口气补充道:“尽量去筹钱，多争取点时间，陪她多说说话，她爸爸呢？赶紧喊来。”

女孩的母亲有些惊讶，没有完全理解:“孩子他爸在外地打工，不用赶回来吧？一下子我去哪里筹钱啊……医生，你的意思是还不能出院？要是不行就先治，等治好了我们一定给钱，不会少医院的。”

吴缺道:“大妈，她情况很不好，我们……”女孩的母亲着急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古怪之色:“很不好？怎么会很不好？不是洗过胃了吗？一个除草剂能厉害到哪里？农村有很多误食的人，很多人都不去医院……”吴缺深深叹息，很直白道:“大妈，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喝的计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致死的计量，喝了百草枯还能被救活的，几乎没有，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尽量拖延时间。”

女孩的母亲愣了愣，有些不信，看看吴缺又看看其他护士，终于彻底明白，嚎啕大哭，声音响彻急症大厅。“活不成了？她才二十岁，刚考上大学啊，医生、护士，你们一定要救她，多少钱都可以，不会欠你们的……医生，救救她！”

女孩一直在玩的手机掉在了地上，挣扎着要下床，被护士拦住，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不想死！妈妈，我不想死！医生，只是一瓶除草剂……洗胃，护士，给我洗胃！再给我洗几次。”

……安抚和常规的治疗交给了护士和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吴缺回了办公室。并不需要对每个人都负责，并不需要为所有人逆天改命，就像顾飞扬说的，咎由自取，既然自己都不珍惜生命，何必帮她改命？吴缺翻看着医院的急诊记录，近两三年，不下百例百草枯中毒的患者，很多都是为了吓唬家人，想得到重视，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认为洗胃之后就会好，可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死了，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百草枯患者的最后画面，不是插着氧气管就是带着呼吸机，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是后悔的，有人喊着救救我，有人写下不想死……抱着亲人，露出无限眷恋的眼神，直到停止呼吸。想结束生命，百草枯对你机会。想挽留生命，百草枯对你说不！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对于百草枯，无药可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