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任是舌粲莲花，也不免百口莫辩。更何况……无人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奴才不认！”

我跪伏在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已近狂怒边缘的荣靖，“此罪，奴才不认！”

我答应过荣靖，遇事一定会率先寻求他的帮助。虽则如今这事儿，却是直接令他恼怒不满。但他还肯问我有没有话说，那就是不是说明，他也愿意听我辩解？我已不懂得他究竟想要些什么，只有一件事……若我真正认了下来，才可能真正触了荣靖的逆鳞。我决不能惹怒荣靖，我还要活下去。白子墨的话说得不假，我还有心愿未竟，还亏欠他人太多……所以才对荣靖的要求千依百顺，忍辱负重。但却也不仅仅局限于那些因我而受困的无辜。我也想活下去。不管怎样，一个人，若是曾从光明坠入黑暗，再重新见到光明时。她绝不会想要再陷入黑暗当中。也只有在感知到生命在渐渐离自己而去的流逝感时，才知性命有多可贵。死固然简单，如我从前那般，从高处坠下，一了百了。但如此时，见到自己的面容依旧青春，身体却日渐一日地衰败下去。我才知那种渴望求生的感觉。遑论，他们一个个都这样想要掌控我的生死，荣靖是，白子墨亦然……我又岂能如他们的愿。我道：“还请圣上给奴才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林染衣冷嘲热讽：“清白？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要拉李大人落水来陪你吗？”

她在为李蒙脱罪，于是便只能让我将所有的罪责扛下。“圣上，李大人身为典仪，怎会明知故犯？还请圣上明察秋毫。”

荣靖直接略过了她，眼底的冰冷令人禁不住瑟缩：“你来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还有这一份信批，又是怎么出现在朕的典仪手中的。”

我稳住了心绪，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能否请圣上仔细查看一下，那原来的信批，是何种材料。”

荣靖瞥了一眼过去，福如海便立即回道：“禀圣上，这是麻纸。”

麻纸纸质坚韧，不易损坏，现如今大家普遍都已经采用宣纸，只有因为银钱或个人喜好的问题，极少的人还喜欢用它来书写。而……我底气稍足了些：“奴才一直都在未央宫伺候圣上，虽然愚笨，但未央宫内并没有麻纸的存在，奴才也并没有其余的本事，如何能够从别处拿到麻纸去邀约李大人呢？”

这话是说给荣靖听的。我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我又从哪里去取来麻纸？只要他信我，我便胜了。林染衣不服气：“那你这是说李大人反而来污蔑你吗？”

“本宫与白太医亲眼见着你们私会，李大人也亲口承认他是来赴你的约，这信也千真万确是你的笔迹，如今倒想来赖账了不成？”

我丝毫不惧：“娘娘可听李大人说了，是来赴我的约？”

“我……”林染衣咽了一下。看看白子墨，在一旁不动声色，却只有她咄咄逼人，同样是涉事的两人，她却拼命地替李蒙洗脱罪名，而恨不得我马上认罪伏诛。她是皇妃，竟这样护着一个外臣。到底想明白了，林染衣转而问白子墨：“白太医说说，本宫说得可有半句假话？”

硬着头皮也要将李蒙从这件事中拉出。白子墨露出空茫的神情，半晌后，这才冲着荣靖作揖道：“回圣上，微臣只听见李大人说是来赴约的无误，至于是赴谁的约……微臣不敢有分毫的欺瞒。”

林染衣气结：“白太医你……”显然想不到白子墨真正实诚如此。白子墨倒是现出好脾气来：“或许是微臣记岔了？娘娘冰雪聪明，记性自然比微臣好些。”

“够了！”

荣靖屈指敲击着桌面，轻叱一声。问向了我：“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哪里？朕可有允你行动自由吗？”

“奴才是得了口信，说是圣上要奴才过去一趟，是以才出现在那里。”

这事我不必瞒他，也有坦白的必要。荣靖复问：“谁给你说的，朕要你过去？”

“那人……奴才不认得。”

这样一说，若是荣靖肯信我，那便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被人设好了的局，只等着我去跳。若是他不肯相信我……那我无论怎样解释，其实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林染衣从旁阴阳怪气地说着：“说不出究竟是谁，那人或有或无，可不是仅凭你的一张嘴吗？”

“林婕妤！”

荣靖忽地喊了她一声，吓得她一跳，脸色微变，立时软下声来。“圣上……臣妾只是……只是不愿让此等作风不良之人继续留在圣上身边，免得为人诟病，是以……”荣靖却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道：“李蒙是你表亲，朕的近臣，朕没有不相信他的道理，所以方才朕在来此审问之前，便已问过了他，他说……”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荣靖眼半眯着，长睫掩住了他眸中情绪。“敢问圣上，他说了什么？”

林染衣比我还要紧张，绞着手里的巾帕，几乎快要扯碎。荣靖轻轻一笑，但话中却听不出分毫的欣喜：“他说，这封信批是路上拾捡得到的，身为典仪，自然不能眼见着宫里出现此等腌臜之事，于是前往探查，不想路上遇到了朕身边的宫人迷了路，正想送人回去，便遇到了林婕妤与白太医。”

“可他明明说过自己是去赴约的。”

林染衣不甘心。“既然是去探查，自然是跟着信批内的约定寻去，林婕妤应当知道，李卿不会说话，容易叫人误会，若是林婕妤不信，大可再找李卿前来质问一番。”

李蒙定然会护着我。从我们被抓后，他同我所说的话，就可知道，他定会将所有扛下。那封信批并未署名，只指明了是交给李蒙，我其实很好脱罪，只是全凭荣靖判定。若是李蒙一口咬定与我无关，那么，林染衣前面所说的一切，便都立不住脚。林染衣怎肯再让李蒙前来呢？于是说道：“臣妾自然相信圣上明察秋毫。”

“既如此，那便让李卿继续将写出此信批的人查出，天色已不早了，你们且先退下罢。”

林染衣纵使不不情不愿，但到底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愤恨离去。福如海等人一早也使了眼色，悄悄地掩门而去。我尚跪在底下。荣靖没有让我起身的意思，原样地坐在上头，视线灼灼盯住了我：“你和李蒙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猛地抬起头来，便撞进了他阴郁的眼中。他问：“为何他看到这样一封信，便会出来找你，你就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