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噬心蛊的宿主,体质乃是世间少有。白子墨既然不甘心屈居师傅之下,而师傅又在我身上试验多年。若是他依照师傅留下的那些医书,都没有办法在我身上试探出什么来,甚至还落入师傅的谋划当中,沦为一枚棋子……凭白子墨的性子,又如何能忍?他若是想要超越师傅,那势必也会从我身上入手。所以,除非我死,若否,白子墨便一日不会放弃与师傅一较高低的机会。“师傅一直都在徒儿的身边罢。”
我万分确信,目光落在师傅微垂下的眼上,“师傅说要让徒儿知道荣靖的未知危机,是何?”
我如今倒已不想知道师傅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了。这么多年的筹划,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有师傅他自己的坚持。我无从置喙。但我要知道他所说的荣靖之危为何。师傅呵呵的笑,手上捧起一个盒子,指腹抚着其上纹样:“他夺人之位,却舍不得杀人,自然会遭人报复。”
荣治?得了答案,我立在原地,忽地便不知该答些什么好。师傅从不瞒我是真的,所以时常也让话题难以进行下去。他抬起头来,眼神经过岁月打磨,枯浊得很:“丫头想知道的,老头我都已经说明白了,如今这三个养了十几年的蛊虫,丫头不要让老头一试吗?”
“咔哒……”一声陈旧的仄音,那盒子已经被他打开了。里面的蛊虫以透明瓶子装着。娄高远猛地冲上前来,再不顾忌男女之别,拉住了我的手,欲带着我立即离开。但师傅并没有起身,很是闲适地坐在那里,并不担心我得知了一切之后马上就走。我的脚下顿住,反而将娄高远扯在原地。药王谷到底不是寻常地方。对于陌生之人来说,有进无出是必然下场。我虽然了解药王谷,却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师傅究竟又对药王谷改动了多少。我对机关一事,向来没有什么悟性。苗疆还需娄高远,又岂能拖累他葬身于此。师傅笑眯眯地瞧我,脸上没什么异样:“丫头行事小心,但是这样不信老头,老头心里也未免难过。”
“师傅轻易放我们进来,自然有师傅的打算。”
我说,不敢轻举妄动。娄高远不是傻子,只听我们一两句话,便已清楚明白得透彻了。他站了出来:“你当真以为杀死一个圣女,让蛊毒蔓延伤人,伪造出天灾降临的假象,苗疆便真能倒下吗?邵嵩,你未免太过小看了苗疆。”
师傅眼睛笑得挤成了一条缝:“能不能因此而打击掉苗疆,年轻的大祭司,为何不等着看呢?”
“丫头……”师傅将三个盒子都统统打开了,取出三个一模一样的透明瓶子,“老头我养了你十几年,你也陪了老头十几年的光阴,老头不愿你死得难看,你若自愿,老头会让你死得轻松些的。”
语气亲昵,就像当初那般。只要我认了错,师傅定不会罚我太重,倒是替我将过错尽数都推到谢梅身上,反帮着我一起欺负谢梅。时常惹得谢梅含笑抱怨。娄高远从旁提醒着我:“圣女三思,只要圣女还在一日,巫神殿便依旧会有主心骨,总能够渡过难关去的,若是圣女没了,苗疆才是真的岌岌可危。”
师傅施以嘲讽一笑。“其实大祭司才是最不希望圣女存在的人罢?”
师傅似笑非笑,嘴角深深凹陷进去,咧得大了,露出因年纪老迈而掉落的牙床。“因为巫神殿的存在,大祭司被前任祭司选中,再不能进入朝堂步入仕途,一生只能做个没有实权的大祭司,目睹朝廷中那些贵族欺压百姓,空有一腔抱负而无法施展……”师傅一字一句,说得极是缓慢,不肯让人忽视一样:“大祭司挤破了头,也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不就是想要一展宏图,消除那些贵族偏见,同样,让苗疆子民今后对所谓巫神之说,不再抱有虚无的期待。”
“大祭司说说看,老头我所说的,可有半分的错啊?”
娄高远浑身一凛,双手战栗不止。“是……又如何?”
娄高远咬牙道。他目光渐趋坚定:“娄某确实不想要巫神殿再控制于苗疆,让那些贵族一直欺压于百姓,但……这绝不是杀死圣女便可做得到的事情。”
“前辈此刻能杀一个圣女,能毁一个噬心蛊,但苗疆数万万人,难道再找一个圣女,再养育一个噬心蛊出来,就当真那么困难吗?”
“确实,那么多人,要找一个能够容纳噬心蛊的人,并不是那般困难。”
师傅抚掌。但我听得出,他不过还是在嘲弄罢了。在寻得我之前,巫神殿的圣女之位,便空悬了数十年之久。圣女空悬期间,苗疆境内动荡不安,却在师傅将我的身份宣告之后,忽而便让老苗王寻得一个靠山扶持苗疆……圣女体质哪有那般轻易寻得?遑论还要再同时培育出噬心蛊。娄高远自然也听得明白:“你不必这样咄咄相逼,今日就算娄高远死,也绝不会就让你的目的得逞。”
而后期待地望着我,希冀我与他一同离开。师傅也不愿再继续这样打着太极,实在很是无趣。他道:“今日你们谁也出不去。”
“药王谷的机关已被我启动,若是没有我,你们无人能够走得出这里一步。”
师傅放下了手中的透明瓶子,站起身来,将药房的门打得大开,“不管怎么样,巫神殿的圣女于此时亡故,势必会让苗疆陷入恐慌当中。”
“不管是因蛊虫而亡,还是因利剑穿心而死,无论如何,苗疆的圣女身死,传到那些愚钝的苗疆人民耳中,必然会让他们相信,是苗疆不容于世,是苗疆该亡……”手上抠着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娄高远双手紧攥着,面露犹豫之色。他当然知道,师傅的话必然不会只是恐吓。连荣靖那样大的本事,都没有办法将药王谷除尽,还让师傅趁机改造了药王谷中过往的构造机关。如今我们两人赤手空拳,对此却一无所知,就算再怎样小心,都没有办法确保能够安全从药王谷中走出。师傅也不愧是与我十数年的感情,也深知我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将话都说得明白:“若是丫头你自愿赴死,老头我会放大祭司离开,让他带着你的尸身离开这里,去往苗疆,让苗疆的那群人都知道,他们信奉的圣女与巫神殿,至此再没有办法给他们任何的庇护。”
“师傅的意思是,如今徒儿的选择,只能够选择是一个人死,还是两个人一同亡,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