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迟迟没能想明白他的话。及至不远处传来动静，短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正在往这里走来。曲五耳力极好，早在我发觉之前，就已经带着我迅速匿在了一丛正发新芽的木槿之后。但终究有惊无险。不过是有小宫娥急忙忙地从不远处跑过去。跑得极快，我眼睛又曾受损，并不看得清楚，只是隐约觉得那宫娥的身量熟悉。然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站着呆呆看了一会儿。“姑娘？”

许是见到我处于神游，又是这样的情形，曲五不由得提醒我。我这才记起他刚刚说出的话。忙问道：“此话何意？”

他们三人，都是谢梅指给我，要随身伺候保护我的人。在赤国来到大岳的那一段日子里，三人不知道给了我多少的帮助。对我来说，我是宁可怀疑自己，也绝不会疑心到他们三人的身上去的。但曲五极是认真：“原本我也只是觉得自己疑心，可直到问了翁六，才知翁六也对宋甜儿起了疑。”

“什么疑？”

“自我与翁六被困后，一直没有办法逃出，直到前不久，才被人给放了出来，留在这神啸营中。”

我轻轻扫了周围一眼，见得并无异样，这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道：“可这为什么会让你疑心到宋甜儿的身上去？”

大是不解。按理来说，他们三人都是谢梅身边的得力助手，总不至于兄弟相阋。“原本我与翁六都记挂着姑娘与她的安危，所以在得到自由之后，也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挑了机会想要去找到姑娘与宋甜儿。”

却没承想，竟看到了宋甜儿与荣靖两人之间的密谈。当时曲五暗中去寻我俩下落，却见宋甜儿神秘去与荣靖相会。两人行踪都诡秘，且小心翼翼。更是在之后，宋甜儿寻山曲五翁六二人，劝服他们务必要留在大岳。虽口口声声是以我来做理由，说得也极是有道理。但是曲五旁敲侧击了许久，也不见宋甜儿将她与荣靖面谈之事交代出来。是以才引起曲五的疑心。也让他决定要来提醒我。曲五叹了口气，自责说着：“只是可惜，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什么。”

见我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曲五这才又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原本两个人说话也没有什么，现在我们大家都在受制于人。”

生怕我会不信，曲五将其一一剖析开来，“但是姑娘心思细腻，应该也发觉出了这阵子，宋甜儿与从前很是不一样了罢？”

岂止是不一样吗？我甚至都觉出一种前后判若两人的感觉。并不在于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是看她这个人，听她吐纳气息，行动举止……都能感觉出一样截然不同的感觉来。陌生……以及可怕。有时我能在宋甜儿身上察觉到一丝令人胆惧的气息。奈何我原是身体状况大不好，加之这阵子困扰的事情委实地多，便也当作是自己错觉而已。此际曲五提起来，我也就会多想几分。曲五带着试探道：“曲五不知道姑娘与姓荣的有怎样过往，但看得出来，姑娘为其考虑良多，然而身在此处，处境也非是无虞，时刻须得防范。”

其实我与荣靖之间，原也没有什么过往。只要曲五稍加打听，大致也就能够知道了。他这样委婉，只是不想见一切都猜测得太过。“宋甜儿与我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尤其是翁六，绝不愿意看到她误入歧途。”

曲五说得诚恳，甚至带着些许的恳求意味。“我知道姑娘如今对她很是信任，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同时，也想请姑娘能够提点她。”

我仔细听了曲五的话，又加以回味后，却还是不甚明白。我道：“按理说，原先你们三人的情分，比之她与我的感情还要深厚得多。”

刻意一顿，却还是问了出来。“若是你们去与她说，定然比我所说的效果还要好，不是吗？”

因为我实在不能够想到，宋甜儿在与荣靖会谈之后，所做出的一切反常行为，会是为的什么。以及……我不能确定，她与之相谈的荣靖，又是哪一个荣靖。我不愿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人心。只因见识过太多的阴谋诡计，所以更不想要到最后，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信任不得。那样的下场，未免太过凄凉了些。曲五道：“我知道姑娘在顾虑什么，只是姑娘应当要知道的一点，是现如今，或许宋甜儿还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姑娘。”

在最初时候，曲五不是没有明里暗里敲击过宋甜儿。但是无一不是被她给含糊其辞地岔了过去，亦或是宋甜儿干脆羞怒，气急败坏地结束话题。不给曲五分毫劝诫的机会。这也是曲五一定要冒险见我的最大原因之一。他望了眼四周的情况，说道：“若是姑娘不愿出面，曲五也并不会勉强，只是要姑娘小心提防就是了。”

看得出来，曲五已经妥协。究竟还是不清楚宋甜儿的目的，所以我也并不敢轻率地下定论。于是只问了曲五：“能不能带我去一个地方？”

“姑娘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所幸这几日也不算得白过，好歹将关押荣靖的地方打听了出来。当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地址，然后问道：“你有没有把握带我去？”

我必要知道荣靖的真假。这是一定的。何况，若要知道宋甜儿与荣靖是否有所勾结，也须得知道，她的对象是哪一个荣靖。如此一来，才能够推测出她的目的为何。或许也有我的私心。可现如今这个境况，我能偷溜出来实属不易，能够有曲五这一个得力助手亦是难得。若是放掉了今夜这个机会，我都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发展下去。连自己都没有办法预料未来。便连明日如何，都没有办法。曲五应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抿唇沉吟片刻后，很快就应了下来。他道：“我能可带姑娘去，就是要委曲姑娘一下。”

“无妨。”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我怎样的拖延下去，只盼着曲五能快些带我去见到想见之人。其实我早在约好曲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去见人的打算。所以特意挑的简便衣裳换上，身上亦装了些或许能可用上的东西。但曲五要带上我一个累赘，委实为难了他。是以只能乔装打扮过后，再混进去。曲五到底是一个聪明人，早在知道了宫里的变故后，甫得到自由，就立即将宫里的大小事情，能够了解得到的东西，都一一地打听了出来。所以此刻我们要去见荣靖，他竟也能很快就回去，然后将一切东西都备好。给了我一套太监穿的衣裳，自己也换上了之后，才带着我迅速前去关押荣靖的所在。佯装是圣上身边的人，要来查看囚犯的状况。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弄来的令牌，给了看守的人一看，再带着审视的目光瞧了我们一眼后，也就放行了。浑水摸鱼地，竟就这样轻易混了进去。“等等……”只是在踏进去没两步，身后却骤然就响起一道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