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想到了我才刚见过的哑子。难道……我不作他想,立即便要出去,一定要和他问个清楚。但是李蒙却一把拉住了我:“此地是军营,娘娘不要冒进。”
或许他是以为我听到荣靖前来,所以情绪激动,想要赶着去见人,所以这样提醒。毕竟这里是军营,自然是以统帅为重。李蒙还未有动作前,我就这样出去见人,确实也是说不过去。于是只能按捺住所有心思。“也好。”
我妥协道,反正他如今既然恢复了身份,我总是有机会的,“是我考虑不周了。”
李蒙这才稍稍吐出一口气。方才拦住我,我竟在他脸上看出了一种紧张的神情。像是害怕我会生气似的。我来不及多想,只是提醒他须得快些出去了。圣上驾临,统帅自然是要率先出去拜迎的。李蒙道:“那就先委屈娘娘了。”
去的路上,我却是在想,为何荣靖前一刻还在对我隐瞒身份,不过短短时间内,就能够恢复身份,大张旗鼓地前来?他究竟在打的什么算盘?既然决意要瞒我,如今这副做派,又是什么意思?一路想着,很快就到了前面。圣驾停在军营大门前,众人见到李蒙与我等来了,立即分化两列,让李蒙携我等上前去迎接。车帘打开,一身金线织就的明黄衣袍率先映入眼帘。而后一脚踏出,似乎顿了顿,然后听得福如海上前说着什么,才见人缓缓地步出。我目光紧盯着那个身影。心头一滞。那张脸,才是我记忆中荣靖的面容,清隽干净,五官周正。而非是布满了狞恶伤痕的脸。李蒙已上前去行礼。纵使无人不晓我的身份,我却还是跟着施了一个军礼,拜伏在李蒙的身后。然而视线久久凝在那一张脸上。许是眸光太过灼热,荣靖也注意到了我,便将我招过去。不顾众人在场,就听他道:“娥娥似乎瘦了不少。”
“听闻娥娥出了意外,朕实在是放心不下,故而亲自前来一趟,见到娥娥还好生生的,心才算是放下。”
便执起我的手,欲带着我往前走去。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样的感觉过于陌生。本能地想要挣脱桎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荣靖停住了脚,而后想起什么来似的,对着李蒙吩咐道:“不必太过张扬了,今日也累了,有娥娥在,朕有要事会向她问询的。”
李蒙再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无人跟着来,其余人等更是被荣靖遣退了下去。于是便只剩下我们二人。我蓦地顿住了脚步,被他握住的手向后扯着他。荣靖停下,转身问道:“娥娥有何要事吗?”
“……我……”看着这一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一时间,我竟不能将措辞说出。“荣靖?”
许久后,我才唤出他的名姓,感到自己干哑的嗓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荣靖却没注意到我的异常,只是问道:“娥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见到了我不开心吗?”
语气亲昵,但是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我没法儿辨认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止住了。见状,荣靖凑近了我些,然后将我的手握在掌中,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留下的伤痕。他笑道:“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娥娥就这样不爱惜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存了心要朕心疼吗?”
什么?我被他的话语吓住,久久不能回神。过了良久后,猛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后退了几步,说:“荣靖,你别瞒我了,有意思吗?”
狠吸了几口气,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我看着眼前这张纤毫不差的脸,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更甚。明明他就该是这样的,可如此态度,却让我产生深深的疑惑来。他不是最该憎恨我,最该厌恶我的人吗?就如先前,他对我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是的,在他还是哑子之时,对待我的态度虽然一样的阴晴不定。但却是荣靖会做出来的事情。我问道:“你之前为何要瞒我身份,现如今又为何而来?”
“呵……”荣靖却是笑了,嘴角勾出一个漂亮弧度来,“娥娥在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从生死关里走出来一次,竟还摔坏了脑子吗?”
“你……”看着这张无暇熟悉的脸,我竟什么也说不出来。然而脑海中又映出那张充满了狰狞伤痕的脸。“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的话吗?”
我蓦地将他的手牵住,带着他便往李蒙给哑子准备的房间走去。“若你真的没有隐瞒我半分,那你就跟着我走。”
我看不出这张脸上有伪造的痕迹。自然,我也不会认为,在那个假的荣靖死在了我的手上之后,世上还会出现第三人,和荣靖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可是,这样天差地别的态度,却又绝非是一个人能够做得出来的。我得要找到一个证据。证明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荣靖,就是先前陪着我一起坠入深渊的哑子。“荣靖,你别以为,你换一个身份就可以瞒我,我虽然……”虽然已经没有从前那样耳聪目明,还有那样深刻的记忆。但是要认出你,实在很是容易的。我记得的。有关于荣靖的一切,我还是记得的!只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却越来越跳得厉害。我有一种预感,像是自己的某种希望即将破灭一般的绝望。荣靖的手还是大而宽厚,有暖意从指根薄茧处传来。但却少了伤口。他与我一同坠下深渊时,曾用匕首坚持支撑着我俩的身躯。那个时候,他的手上就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大大小小,在海水的浸泡之后,看起来格外的骇然。后来又有红羽凤的事件,他手上又多了不少的伤。可是现如今,执起这一只手时,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格外清晰的掌心纹路,磨着我的皮肉。若非是他的脸当真做不得假,我当真认为,此人不过又是荣靖弄来哄骗我的。毕竟,他是那么厉害,连扮作哑子时,都险些要将我瞒过去了。他总是这样,凡事瞒我,要我去猜,然后将我戏耍得团团转。他一向都享受这种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趣味儿,不是吗?猛然间,我忽地站定。便连牵着身侧人的手,也蓦地一松。“荣靖?”
还是一样的名字,从我的口中喊出,却不知该是唤的谁。因为在我的眼前,分明看得到,那张布满狞恶痕迹的脸,如今正立在我的跟前。微微侧过身子去,那张深深刻在记忆中的脸,同样亦是站住不动。就站在我的身旁。见状,竟主动执起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去。“原来娥娥急着带朕来,就是为了来见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