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五不会说无根之话。“也是在前两日，姑娘尚没有消息时，曲五偶然探听得到的。”

在我坠入深渊的那段时候，翁六心急如焚。恰好白子墨已经出现并且无碍，翁六便打算找回曲五一同前去寻我。不过白子墨却笃定得很。像是算到了我们必然会遇到的情况，白子墨安排了人去找我们。晓得翁六与曲五同我的关系，白子墨便也让他们跟随，却让曲五在无意中听到了这个消息。大岳即将反守为攻，由原本的被动转为主动，要向赤国扩张疆土。曲五一向对赤国的事情敏感，尤其是在陪我来到了大岳之后。所以在听到了这一消息后，自然是要警觉放在心上的。至于他一定要告诉我……无非就是我曾经给过他承诺，而仅凭他与翁六二人的本事，也没有办法阻止一切。我一定会阻止。一在我对曲五和翁六的承诺，保证不会对赤国做出任何危害之事。二则，此时大岳的国情也并不容许直接对赤国发起进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够见到这样的事情在此时发生。想了想，我道：“我晓得了，此事我会处理。”

曲五虽还是没甚变化，但到底对我还是有几分信任。闻此言语，也就不再多说，转而便道：“姑娘想来也是累了，脸色不是太好，不若就先休息？”

我才回来不久，便有接连不断的事情等着我，自然是没有机会能够休息。但是……“不必了，我现在要去找人，你们……”我犹豫着。不管怎么样，现在都是需要先将腐心散一事处理好。先前和李蒙商量时，被荣靖的到来打断，如今却是如论如何都不能够搁下了的。腐心散一日不解，莫说大岳还会不会有本事进攻赤国，便是应付此际赤国不断的骚扰，都来得艰难得很。所以还是需要白子墨出手。曲五立时接道：“曲五跟随姑娘一同去罢，翁六在此，或可帮姑娘瞧着意外状况。”

翁六确实不适宜随我同去。曲五跟我一起去，有时能够帮我出些主意。若是有意外状况，翁六在此也能可留意，然后迅速前去通知我。定下主意，立即便要带着曲五去寻白子墨。原也想到了，廉庄会在白子墨处，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竟会见到这样的场面。白子墨居住的所在是单独擘出来的。或许李蒙也是知道白子墨的本事，加之白子墨此人的怪癖，还是给他单独安排了这么一间屋子。我与曲五到达的时候，白子墨与廉庄并不在外面。思量少顷后，我还是走近，敲了门。里面没有回应。我与曲五互视一眼，原以为白子墨不在，正打算离开之时，门却从里面打开。廉庄还是一身短装，小皮靴踩得蹬蹬的响，见是我来了，脸上立即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来得正好，皇后娘娘要进来看一看廉庄的作品吗？”

我不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廉庄面上的喜色实在表现得太过明显，似乎急于同人分享似的，不等我回答，便已拉着我胳臂，甚是亲昵地带着我进去。曲五周身已警戒起来，正要动手的时候，廉庄却蓦地笑了开来。她道：“我不认识你，但你是跟着皇后娘娘来的，所以……”廉庄将目光看向了我。那双漂亮眼睛里仍是笑意盈盈的，但是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所以你就先在这里站一会儿，等时间过去了，药效也就没了。”

什么？我此刻方才警惕起来，眯着眼睛凝注着廉庄。然后细细回想刚刚廉庄出现时的一切细节。廉庄看出了我的心思，道：“听闻皇后娘娘甚是聪慧，可晓得了廉庄方才做了什么吗？”

“你在门上动了手脚？”

虽是疑问，但也八九不离十，所以我说得也颇为肯定。方才敲了门后，门内久久不应。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因为要拒客，亦或是屋中无人。与此相反，正是因为屋内有人，而对来者并不算是善意。所以廉庄才会趁我们敲门之时，将药抹在了门上。在我们等待回应的过程中，药会慢慢地挥发散开，然后被人不知不觉地吸入。而我们彼时正专注地等待着门内动静，自然不会太过关心门上的机窍。不管是出于恶趣味儿，还是廉庄的小心性子。她还是得逞了。而我纵然嗅觉天生比寻常人来得灵敏，到底也要想到方才的异常，才能够关注到屋门，然后仔细辨认。听罢，廉庄抚掌大笑道：“是啊，熊猫说皇后娘娘鼻子最灵，原先我是不信的，现在也肯相信了。”

“只是可惜……可惜皇后娘娘竟然对此毒有溶解的本事，不然，就能够知道廉庄此毒是怎样的效果了。”

她说话时，脸庞满是笑容的娇俏模样。若不是将她的话听得清楚，且晓得廉庄此人原本就是这样，乖巧笑容下，常常都是令人骇然的做法。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姑娘在玩笑的样子。我立即将脸色冷了下来：“解药！”

回身见到曲五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脸上也不甚好看。就是不知道是廉庄吓出来的，还是药效所致。廉庄丝毫没有被我所影响，笑说：“都说了，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药效就会散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开得正艳的清明花。手指还是肉乎乎的，指甲却长得很是修长。看起来样子有些滑稽。“信与不信，全看皇后娘娘自己的决断了。”

说出的话却句句都敲着人心。话毕，廉庄便背过身去，但仍不适扭过脑袋来，眨巴着一双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的反应。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表现。我拧着眉头，看了曲五一眼，然后道：“曲五，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我信不过廉庄。曲五依言过来了，只是并不能够把出什么特殊的异常来。廉庄在一旁急道：“皇后娘娘可得快些了，要不然，廉庄的作品可就不完美了。”

曲五也道：“曲五并没有什么难受之处，所以还可跟着姑娘的。”

他是不放心我跟着廉庄进去。廉庄自然也晓得曲五的意思，当即就笑得更是明媚了。“皇后娘娘来都来了呢，白跑一趟岂不是可惜吗？总归是要来的……”“不必了。”

我思虑片刻后，便做出了决定，“曲五就在外面罢，我自然无事的。”

“可是姑娘……”曲五仍旧放心不下。我扬手止住了他，说道：“也并不会有什么事的，到底廉庄姑娘若是要对我动手，早在之前，就可动手了，不是吗？”

眸光从廉庄的脸上扫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廉庄似乎脸上现出一种别扭的神色。但很快，廉庄便又笑呵呵地道：“廉庄怎么舍得杀害皇后娘娘？”

曲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我心里焦急，并不想耽搁太多的时间。他也就只好作罢。廉庄做了个请的手势，狡黠地冲曲五笑了笑，还颇是可惜地说：“若你也是百毒不侵之身，也就可以来瞧一瞧我的作品了，只是可惜……没有眼福啊。”

说罢，廉庄带着我便进了去。进去的瞬间，我如雷亟顶，当场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廉庄习以为常，笑道：“皇后娘娘不是要来找熊猫的吗？”

“怎么？”

她将门给关上，从我的身后走到了身前，道，“现如今见到了，怎生是这样一副表情？”

我定定看着眼前的恶心场面，当即没有忍住，转身干呕起来。眼前的场面，实是让常人难以接受。白子墨闭目盘膝坐在了地上，身上并不见血，只是浑身上下，竟然是肉粉颜色。与此同时，他的身侧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张叠得齐整的人皮。人皮黑白两分，其上纹样走势，正如白子墨平常的肌肤。廉庄甚至将其抖了抖，然后递到了我的跟前，颇是可惜地说着：“可惜熊猫前阵子替皇后娘娘跑腿，身上养得不大好，如若不然，定然会是更完美的作品。”

“你……”我哆嗦着唇，发出的声音带着颤意。廉庄无辜眨眼，说道：“皇后娘娘别怕，熊猫有肌肤再生的本事的，何况，廉庄也该备一双新皮靴了。”

我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移到了她的脚下。霎时间，只觉得她走动时发出的声响愈发的慑人。许是我的反应令她满意了。廉庄盯着我瞧了半晌功夫后，也就收了手，将那张人皮随手甩在了桌上。她笑道：“我一向不喜欢我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上去的，哪怕只是沾到了丝毫，也不、可、以！”

“唉！原本只是拿熊猫借出去，却没成想，熊猫自己生了主意，竟然心都跟在了皇后娘娘身上去，甚至做出私逃的事……”顿了顿，廉庄时刻注意着我的反应。然后笑意愈深。“皇后娘娘是想要腐心散的解药罢？”

她自顾说着，“只是啊，我落到皇后娘娘手上的东西可还没有完全要回来，我要如何帮助皇后娘娘呢？”

一字一句，她将皇后娘娘四字咬得极重。我不答她的话。抑或说是，我根本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思与她谈下去。静默了片刻后，廉庄突然便失去了趣味儿，坐到了椅子上去，两手抠着椅把，一双着皮靴的脚晃来晃去的。“既然皇后娘娘不说话，那廉庄可就说明白了，你的好圣上，是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