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能够同时表现出恐惧与兴奋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脸上。殷练的神情令我一悚。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殷练一脸的轻蔑。我并不在意,只是看向了风长。风长如是解释:“因为主人陷入失控之后,她身上的自愈本领会大打折扣,且会不断地自残,几乎自戕一样的程度。”
不过,他们也只见过一次廉庄失控。那是因为荣治在如愿之后,身边竟然还留着我。廉庄自然不可容忍。但是那一次,或许廉庄并不太放在心上,所以并不严重。然而也几乎要了廉庄的大半条命。自然,廉庄还有理智,风长与殷练也便没有办法得偿所愿。是以风长二人才会在现在前来找我,让我同意这么一件事。自他们开始说出这些话后,我便一直蹙着眉头,紧绷着一张脸,眼珠儿错也不错地凝着他们的神色。看得出来,确实是真情实意流露出来的。“好!我答应你们!”
过了良久后,我才答这么一句。此刻却是换风长与殷练满面的错愕了。殷练显然不是很能相信:“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视线所及之处,突然变得空茫起来,“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然也是要回报一二的。”
“只是……”殷练急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后续的事情,你们也必须要处理好。”
生怕他们会想不到,我也不愿意再多浪费时间,直接地道:“你们如果没有办法控制廉庄,等到她失控之后,只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我话未说完,风长已然接道:“这个姑娘可以放心,至多,她只会伤害到荣治,但是我想,这也是姑娘乐见的。”
一语中的。除了不想白得这么一个真相外,还有一个可能,是支撑我能够答应下风长殷练二人请求的重要因素。那便是荣治。若是廉庄肯为了荣治发疯,这样的人,在自己发疯之前,一定是会先让对方先履诺。不管是什么承诺,从荣治之前的反应来看,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不能够在知道了荣治的真实身份后,还让他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解决掉廉庄或可对我产生的威胁以及荣治必定会对我动手的结局,是我都必须要做到的事情。我笑了笑,算是赞同风长看得透彻了。“既然如此,我想我也该回去了,若否,也不能够将这一切都做得成功。”
片刻后,我道。风长与殷练自然没甚么好说的。只是翁六表现却很是奇怪。他目光闪烁着一种别样的光彩,定定望着风长,似乎有话要说。但是他并不能言。我突然便想到了些什么。在我转过视线的同时,翁六也恰好看了我一眼,随即便快速地移转了目光。我拍了拍曲五,说道:“你带我回去罢,翁六留下,也好给我们传些消息。”
曲五听不懂似的,看了我一眼。我抿唇不语,而后转身去瞧翁六,问了一句:“翁六,你可愿意吗?在此地替我看着他二人。”
殷练气道:“你信不过我们?既然信不过,那便不必去做,反正我们该告诉你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了,也并没有强求你去做。”
其实也不用强求,我自己都会去做的。毕竟,按照廉庄对荣治近乎病态的情感,不管荣治履诺与否,廉庄必然都将我视为眼中钉。或许她真的重诺,所以不取我的性命。可是教训却是一定会有的。更何况,我能让她因为荣治而做出更多危害大岳的事情。我已经……很是对不住荣靖。再不能够将他这些年的辛苦糟蹋了。我并不去理会殷练的话,只是看住了翁六。风长似乎也注意到了,当即便点头作同意状,也不顾殷练脸色如何难看。他以腹语传音:“若是有什么事,姑娘大可联系我们,我们自然也会去寻找姑娘。”
我冲他笑了笑,而后真心实意道了一声谢后,便打算要曲五带我离开了。翁六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模样。我便道:“你且安心在这里,风长与殷练都不能出事,我身边还有曲五在,你要信他。”
翁六给了曲五一个交代的眼神。曲五旋即保证了之后,方同我离去。路上,曲五终于忍不住疑问,道:“姑娘为何要留翁六在那里?”
不必要翁六,他们几人都是武功好手,自然想要联系不会是难事。“是翁六自己想要留下的。”
想了想,我问道,“你可注意到了,风长说话时,并不用唇舌?”
曲五若有所思一想,是个明白人,很快反应过来。我道:“翁六为了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但是我能为他做的却少,筋脉虽然接了回来,到底他言语的功能,我却是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腹语,自然是以自身丹田力道控制声带发声。翁六只是被割了舌头,但声带却是半点儿没有损伤的。所以只要他同风长得了办法,日后也便不用再担心表达等诸多问题。“所以姑娘才会想要借机让风长教他,可是风长可会教他吗?”
曲五到底还是信任不过。“我不知道,但是翁六总有办法,从风长的态度来看,想必也是愿意的,总是不要放弃才好。”
我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各种意义上的好。很快,便回到了确县。因我们是悄然离开的,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回去。我便让曲五带着我避开了守卫眼线,摸索着去到荣治之前要监禁我的地方。那时荣治走得匆匆,似乎是有什么将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而且令他头疼不已。是以我在赌,赌他还没有发现我的离开。那样的话,我便可以继续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熟料在经过某一处时,我这个眼神向来不甚晶亮的人,竟然见到了一幕让自己讶然的场面。荣靖……应当是披着荣靖面容的荣治,此时此刻,竟然同哑子在一处,两人单独在一起,周围却丝毫防守皆无。更重要的,是荣治与哑子脸上的神情。荣治慌张得很,饶是我离得远,都能清晰地见到他双手背在身后的无措行举。哑子只是站定不动,看着荣治踱步徘徊,尤原冷静镇定。然而眉眼却压得极低,脸上神色不很是好看。但是一张嘴却在动。他不是哑子!他果真骗了我。我立即让曲五停下,而后问道:“可能够靠近些吗?我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曲五仿佛在衡量一般,少顷后,便点点头,带着我稍稍接近了二人。恰好是在能够听到声音的范围内,却不轻易被人发现。我与曲五同时将自己的存在气息收敛了些,然后屏息静听着两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