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儿。我微抬了眸子看着他,一下撞进了他似笑非笑的眼中。白子墨耐心又问了一遍:“姑娘可是想好了吗,要先去看谁呢?”
“从这里去,距离谁最近最方便,便去看谁。”
我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将这一番话说出。不觉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白子墨纠缠不休,阴阳怪气地前来试探。白子墨低低笑出声来,答了一句好后,倒没有多余的话。从我这里行去,距离最近应当是曲五与翁六风长三人所在。这倒不难理解。因为翁六与曲五是来保护我的,自然不能够离我太远。白子墨将人救出后,念及风长也算是被累及,所以便让他留了下来,同曲五二人一同接受照料。我去到他们屋子里时,三人都已经醒来。我尚在门外。见了我,翁六眼中立即流露出自责懊悔的神情。奈何他脚上亦受了伤,用了夹板固定住,根本不能挪动。情急之下,便见他激动地想要去将夹板给拆了,手已经开始在那些绷带上胡乱找着。“翁六!”
我喊了他一声,示意白子墨将我推进去。白子墨不言不语,但动作却是迅速。很快便带着我连轮椅一同稳当地抱进了屋子里去。我道:“多谢。”
白子墨手指替我勾开黏在脸上的发丝,笑说:“姑娘可实在对微臣见外了。”
无心再与他继续无意义的对话。在翁六与曲五开口之前,我率先说道:“给我瞧瞧你们的伤。”
曲五道:“那时反应得快,我们都是小伤,倒是姑娘,当时我们……”“我无事。”
顺势扬了扬手,表明自己的确没有说谎,而后再度重复方才的话,“给我瞧瞧。”
曲五依言,让我瞧了他手上与腿上的伤。如他所说,委实不算严重,像是练武之人常会出现的皮肉伤。加之白子墨医术用药之高明,想来不出几日功夫就会好的。又给他把过了脉象,确认过他没甚内伤遮着掩着。一直悬着的心姑且有了着落。随之我望向了翁六。他闪躲着,不肯让我去看他的伤势。在我唤了他名字且进来后,翁六并不坚持去拆自己的夹板了。转而默默地把自己的伤腿给挪开了下,用了外衫遮挡着。一副谁都不给看的架势。他以腹语传音:“太难看,会吓着姑娘的。”
我哭笑不得,说:“我自己的伤都亲眼看过了,还会被你的伤口吓着?”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翁六性子很是纯净,谢梅将他保护得很好,即便见了那么多肮脏东西,他还是一如既往,不曾变过。所以也很爱将玩笑话当真。只见他似乎想起什么来,当即面色就不大好。腹语传出的音色都变了变:“姑娘还有伤在身,必定比我们严重得多,如今带伤前来探望我们,翁六难安。”
他看着我的双腿。好似双腿受伤的是我的,不是他一样。自己的腿脚受伤,都不一定见得到他这副模样的。我伸出手去,在翁六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我笑:“你自责什么?该自责的是我,是我把你拖到这里来的。”
“给我瞧瞧你的腿伤,如若不然,我现在就让曲五送信儿给你主子去,让他来把你给领回去。”
听闻此语,翁六脸色愈发难看。就见他哭丧着一张脸,张了张唇,好半晌的功夫才发觉自己发不出声来。这才想起自己还学了腹语发音的本事。他道:“姑娘就是翁六的主子。”
神色坚定。在他嗫嚅着唇时,我就已从他唇语读出了这几个字。现下听到他这样诚挚地说出来,心里有股暖融融的东西流经似的,一下暖了心窝。“所以你不听我的话?”
我忍不住嘴角扬起,却还是故作生气地问。翁六仍是迟疑不决。还是曲五从旁说道:“我们三人之中,唯有翁六伤得最重,在爆炸的那一瞬间,若不是我拉着他,只怕他还要往姑娘那里冲去。”
“傻不傻啊?”
我一面问着,手已经伸出,只等着翁六让我去看他的伤势,说,“我好好的呢,让我看看?”
翁六敌不过我与曲五一唱一和,最终只有妥协一个答案。隔着夹板与重重绷带,我并不能够看得到里面的景象。但是从绷绑手法,以及隐隐传出的药味儿,我还是能够判断翁六伤势的严重性的。我替他检查了内伤的有无,一边嘱咐着他:“这药很好,你不许任性,给你用你就好好用着,要是下次我再见你擅自动手去拆,我一定把你送走。”
翁六求助地看着曲五。然曲五表示爱莫能助。我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若非强绷着一张脸,只怕现在自己就已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听翁六说道:“姑娘可不能这样强硬,翁六还要保护姑娘的。”
我道:“你若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何谈来保护我?”
翁六委曲巴巴的眼神立现。但我却坚决得很:“听话,我不会有危险的,你也只有养好伤,才能够保护我不是?”
曲五帮腔道:“你如今连走路都成困难,不要再给姑娘添麻烦,反成累赘才好。”
翁六小声辩解道:“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说着,突然忆起什么来似的,翁六眼睛忽地一亮。只见他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虽然当时事发突然,翁六没来得及救成姑娘,但是这一把匕首,还是替姑娘握住了的。”
继而郑重其事地交予我。我接过,笑了笑,对他道:“所以如今我也有匕首护身了,你可以安心养伤了吗?”
翁六点点头,不到一会儿,立即摇头。我不解:“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姑娘现在也伤着,翁六只能让姑娘操煩,却什么也不能做。”
满是懊恼后悔的语气。我将匕首抽出刀鞘,里面刀光依旧,与他说道:“我伤得没有你重。”
翁六满脸的不信,视线落在我的双腿上,一副我在睁眼说瞎话欺骗他的模样。我一时忍不住,笑起来,说:“我腿上并没有伤,你仔细看看。”
“可姑娘……”曲五亦是一副好奇与担忧神色。我解释道:“我伤在后背,伤到了骨头,若是走路站立,难免会牵扯到,而后伤上加伤,所以才这般出行,如此,你们可以放心了吗?”
眼见着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但翁六明显地小心翼翼:“姑娘没有骗翁六二人?”
“我若是骗你,你就罚我,好不好?”
又一连给出了许多的证据,白子墨也站了出来解释,翁六眼中才总算是见到了一丝松懈。我这时才侧过脑袋去,见到风长从刚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一言不发。让白子墨推着我凑近了,我问道:“你的伤可还好吗?”
风长答道:“多谢关系,待伤势好转,风长自会离去。”
且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替他查检的请求。我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廉庄未死的消息。但转念一想,殷练已死,廉庄逃去赤国,待得时机一到,我也定会想办法除掉廉庄。而且廉庄对风长并不是像待殷练那般执着。殷练死了,只怕廉庄连风长这个人都再记不起来了。这样一来,其实告诉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微微一笑,我便只说:“若是你要走,就烦请告知我一声罢,未走之前,你在此地一应所需,就当是我感激你的罢。”
风长道了声谢,而后道:“是风长该感谢姑娘才是。”
我淡笑而过。与他又说了几句后,身为医者的习惯多嘱咐了两句,我便离开了。白子墨推着我行至半途,蓦地轻声笑道:“姑娘身边还真是好多的追随者,真是让微臣感到惶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处理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