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待要答一个“好”字。熟料被白子墨抢了先:“倒也不用了,小丫头的力气,也是抱不动娘娘的。”
“娘娘说得可是?”
他甚至好心地探问我的意见。我只淡淡睨了他一眼,便冲李蒙说道:“不必了,此地军营重地,让女孩子进来,多有不便。”
李蒙还欲再多说些什么。然而却被我抢先道:“况且我的伤很快就好了,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倒是将军想必事务缠身,我的不过小事而已,将军不用挂心。”
“就劳烦白太医将我送回去了。”
在李蒙嘴唇才刚蠕动的时候,我迅速地把他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听到我说了这一句话后,白子墨面不改色地同李蒙告了辞。这才抱着我离开。走得远些了,回头确认李蒙没跟上来,白子墨方笑了起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叹道:“姑娘对待李将军还真是心狠,就这样拒绝了人家。”
我不理会他,缄口不语。因不久后,我必将带着哑子前往赤国而去。如今大岳正与赤国交战,水火一般的关系,我怎能够光明正大地去?必然是要偷偷摸摸的。既然是见不得人的暗室之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李蒙当真给我找来一个丫头,到时候,作甚么事情都会碍手碍脚。我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但白子墨要怎么想,我也管不得,也就任由他去。我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尤其是在这样的小事上。只要不会影响我想要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便也懒得去管顾他人的想法。毕竟,要是试图去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的确是很困难的事情、是以随他们的便,我并不会因此而去解释这些无谓。许是得不到回应,白子墨笑意少了很多。他道:“看起来,姑娘似乎对待微臣,已属实算得上是客气了呢。”
“戏台上的戏子拿着戏本,都见不得有白太医如此高超的演技,若不对白太医客气些,何时被蒙骗了,都还未可知呢,你说是也不是?”
我忍不住反讽回去。白子墨便笑。似乎每一次我的回答,不管是怎样,他都能够做出相同的反应。好似一个机关。特定的关窍按下,就会出现不同的反应。白子墨如同机关一般,而面对我这个“关窍”,他所能给出的反应,便是这万年不改的笑容。我一时紧锁着眉头,说道:“所以你也不必要这样对我笑,因为你不笑,我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更不必要用笑容来掩饰。“若是姑娘想要猜透微臣,其实也简单得很。”
白子墨似乎不受影响,嘴角的笑意依存。只是似乎有些僵硬。不给我张口的机会,白子墨兀自说道:“若是姑娘爱上了微臣,自然不管微臣笑与不笑,姑娘都能够猜得透了。”
说着,似乎是真的想要一笑,便继续扯着嘴角,勾出一个比之平素还要来得夸张的弧度。深知是说不动他,也并没有抱着要劝说他的目的。所以无所谓失落与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专心致志地养着伤,安分地待在屋里。只平日里白子墨过来给我换着药,李蒙过来探望一番。两人颇有默契地都避开了对方的时间。但偶尔也有一人前脚才走,另一人后脚便踏进的时候。只不过大都是白子墨在后面而来。我皱着眉头看他,问道:“翁六的伤如何了,何时能够启程?”
“三日后罢,到底他身体底子不错,所以伤好得也快。”
听了这话,我这几日一直高悬起的心,这一刻才总算是有所着落。另一方面,腐心散一事,我已让李蒙出手帮忙。有李蒙在,悄无声息地将腐心散的危机解除,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李蒙本身也中了此毒,不过是因为身体素质较好,加之此前我给他用了不少的药,是以他才比普通士兵好得多。现下莫名其妙多出了这么个解药,李蒙要起疑心,实是意所当然的事情。白子墨也深知李蒙或许对他的防备会更重。索性就将一切功劳都推给了我。就道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也不十分确定,要他先行实验过后,再悄然给那些士兵用上。或许白子墨也真的猜测对了。在听闻了是我研制出来之后,李蒙坚信不疑,竟拿了自己做实验。当真是丝毫都不怀疑于我。所幸白子墨当真没有瞒我,那药真真切切地管用。在给了李蒙药,且他已在全军的饭食里掺了解药后,李蒙过来找过我一趟。无非是说些感激之类的客套话。又顺便赞了我给他出的主意,在突袭赤国之时,大岳获得大捷。我笑笑,打了个呵欠,表示自己已经累了。李蒙即刻就道:“既如此,娘娘便快些歇息罢,李蒙会让人守护好娘娘的安危。”
我“嗯”一声,道一句谢后,便闭上了眼。白子墨进来时,脸上挂着笑:“原来在跑了一天茅厕后,咱们的大将军还能够如此神色自若地与姑娘笑谈,实在人总龙虎。”
我一下便听出了关键:“你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
白子墨笑意愈深。“总是要他吃些苦头罢?”
他说得甚是应当的模样,“微臣辛苦换来的药,可不是谁都能够用得上的。”
这样的报复行为,越来越不像是白子墨。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从前有一段时日,总是会不住地忘记很多东西。尤其是越重要的东西,似乎遗忘得越快。每当自己想要拼命忆起的时候,那些东西就迅速地从脑海当中流逝。一丁点儿捕捉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但是这一段时日,所有的事情却刚刚好地相反。有很多记忆会不住地跃涌上脑海。即便是很细微的细枝末节,也能够清晰地记得清楚。例如白子墨的事情。我分明对他不甚关心,可每每见了他,总像是自己知晓他的所有习惯一般,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所有变化。好似自己与他,是多年的老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身体老化衰败的症状。因为很多以前关于荣靖的事情,我亦是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很是清晰。从最初开始,直到现在,从没有哪一刻,在我脑海中刻画得如此地明了。每一帧画面,都好似被加强了似的,疯狂地席卷着我的记忆。却又隐隐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忘却了。只是那些原该有的记忆那般清楚,若有似无的遗忘的片段,便变得不甚重要了。人的一生当中,总是有些注定会被忘记的事情。我也不再在意。更多的心思,都是放在前后我记忆变化的原因上。这些突如其来的改变,似乎自己身体衰颓的症状已经不复存在。可当我一旦把上自己的脉象,还是能够有所察觉。如今的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忽地又忆起先前白子墨同我所说的一句话……回光返照!我隐隐觉得,自己现今的状况,与他所说的这个,倒是颇为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