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墨除却最初的愕然,剩下的便是坦然。他眯着眼睛瞧住了我,轻声道:“姑娘要微臣死,微臣也不是舍不得,只是……”白子墨眼珠儿转了转,一手抬起按住了我抓着他脖颈的手上。我浑身一凛,手上动作加重。簪子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清晰血痕。有骇人的鲜血沁出。簪柄刺进了他的肉里去。我的手一抖。他笑:“如今这艘船上,仅有微臣与姑娘两人,微臣死不足惜,但若姑娘一人遇到危险怎办?微臣如何能够舍得?”
“白子墨!”
我低吼道。“嗯?”
白子墨没有半分危机意识,笑意不减,“姑娘想问什么?”
趁我失神的时候,白子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手,反手一把将我桎梏在他的怀里。将我手上的簪子给夺了去,眯着眼仔细观望了片刻后,白子墨将其掷进大海当中去。他得逞般地笑了笑:“待得登了岸,微臣自会挑一个更好的来补偿姑娘。”
“你将我孤身带去赤国,也是廉庄授意的罢?”
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可以用来解释白子墨如此费尽心思,千里迢迢也要我答应前去赤国的原因。“唔,姑娘别总是把微臣想得这般不堪,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姑娘考虑罢了。”
闻此言语,我不由得好笑起来:“呵!”
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四周尽是茫茫辽阔无际的海域,海风拂过,海水便一浪接着一浪地轻柔漾开。朝霞染红了苍穹,海天一色,美景一览无余。根本看不到岸边。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在海上行驶了多久,更不知道我们现今究竟是怎样的处境。白子墨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底气十足。他笃定我也是个惜命之人,在靠岸之前,必然不会做出任何冲动之举。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着实是了解我。在他怀里挣了几下后,他便很是无谓地松开了我。他道:“这几日,微臣不会管束姑娘太严苛,但是姑娘可千万记住了,不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如若不然,微臣可是会很生气的。”
一面说着,一面用丝绢将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处理好。只看了我一眼,便笑着转身回到船舱去了。“姑娘是聪明人,想来也不会做出蠢事来的。”
独留我一人木然地呆坐在船板上。不知道是否因为躺得太久,亦或是仍然对海上环境反应过激,才刚应对完白子墨,身体便全然地支撑不住了。强撑着栏杆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我才勉强恢复了气力。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确不能贸贸然动手。且不说我根本对诡计多端的白子墨一点儿办法没有,便是为了能够安全登岸,我也暂时不能动白子墨。我尚不清楚白子墨的目的为何,若他带我去玩赤国的原因不在廉庄,又会是因为什么?有太多的问题一股脑地席卷而来。而此时此刻,我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便只能够等到了赤国,想办法联系上谢梅,才能够一举将白子墨与廉庄两人都给解决掉。此二人留着,不过是后患无穷。但是却也不能毫无准备地动手。我太知道白子墨的性子,绝对不是一个易于之辈,心思诡谲,手段毒辣。且还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样的人,实在令人后怕。后面的几日功夫,白子墨都很本分的掌控着船只的航行,不时过来看望我一次。他在我屋子里摆放了香炉,里面燃着能可让人舒缓晕船的药物。另一面也渐弱了海上腥臭味的冲击。而我在打定了主意后,便已不再出去,整日里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期盼着早一日上岸去。白子墨过来时,总是会带上一份餐食。东西盛装在红木食盒里,都是他用船上食材做出来的。更甚考虑到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做的菜里会多放些生姜一类,餐后细心备好柑橘等物。见我心安理得,没有丝毫防备地全盘接受,白子墨脸上多了几分柔意。“姑娘不怕微臣使坏?”
他在收拾好东西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笑眯眯地问道。语气与神态,像极了廉庄素日里的模样。为防难受,我斜躺在床上,闻言与他对视一眼。而后说道:“纵使是我要防,也防你不住,不是吗?”
原先的算计,只在于防备白子墨会破坏计划的行进,所以才要提防着他。可万没有想到,那样处处戒备,不仅没有防到他半分,反而还为了他做嫁衣裳。我们所有的小心翼翼,都正好是让白子墨趁隙钻了空子。实在是防不胜防。况且,如今的状况是,我明知道白子墨的目的定然是在靠岸后的赤国。但是现在的事实是,我根本丝毫线索都没有。仍在海上一日,我便拿白子墨一日没有办法。当下我也就冷笑道:“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在最初你用离火对付曲五他们时,就该留下我,让我与他们一齐死在那艘船上。”
“微臣可实属舍不得。”
白子墨立即表态,作惋惜状。默了须臾后,他似想到什么,突地说道:“姑娘现下这般配合微臣,难道是想要到了赤国之后,再想方设法替那三人报仇吗?”
他说得无比肯定。我也并不否认:“难道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激你在筹谋之时,还将我的性命给留下了?”
“你既然不杀我,就应当要有这样被报复的觉悟才是,这样的道理,我原以为你会很清楚的。”
听完,白子墨大笑一声。他笑道:“姑娘说得很是道理,只是微臣虽不强求姑娘的感恩之情,却也实在不愿意姑娘对微臣如此凶恶呐。”
我冷冷睨他一眼,抿紧了双唇。白子墨又道:“不过姑娘还是趁早将此心收起来为好,那三人,是死是活,应当都对姑娘没甚么影响才对,至于保护姑娘的事情,微臣自认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子墨,我说过,别动我身边的人,否则……”“可是微臣亦说过,倘或死在姑娘的手上,微臣会很是乐意。”
截过我的话去,他对此毫不在乎的模样,“既然姑娘无法放下仇恨,微臣亦不舍得强求姑娘的。”
白子墨拨了拨香炉,又往里添了一把草药,这才阖上房门走了出去。伺候几日,白子墨仍然如常,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含糊。还是日日来看望我的情况。在发觉我将那鼎香炉给扔到了海里去时,白子墨脸色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异色。他轻声道:“姑娘觉得整日里闻着那味儿不爽利,可以告诉微臣,微臣再换个方子就是了,何苦麻烦自己。”
说着,他目光放柔,看着我,笑说:“若是姑娘一个不慎跟着掉了进去该当如何?微臣可是会恨死自己的。”
我对他的话一律充耳不闻。只是道:“算算时日,再有一日时候,我们就该靠岸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