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治亦有着这样的一张脸。廉庄近乎癫狂的模样,在荣靖闪身躲开后,她失望地笑了笑:“小白鼠是一丁点儿都不愿意我再碰了啊。”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荣靖。但荣靖却是下意识地挡在我的跟前,任廉庄怎样打量,只要廉庄不涉及我,他便自岿然不动。“你脸上的伤……是我用药使然,你不是小白鼠。”
她转而若有所思道,“想不到,你们的赌约,竟然是在小白鼠死后才结束……哈……”说到荣治死时,廉庄脸上带着极为复杂的神情。有讥讽有伤心有怀念……可最深的,是她眼里藏也藏不住的狠辣。她忽地笃定说道:“你从前对我很是防备的,如今却陌生至此……是失忆了罢。”
白子墨说过,廉庄于医术之上天赋异禀,实在非常人所能及。只察言观色,她便能够如斯笃信。果真是不假。又仔细将荣靖看了看后,廉庄蓦地几个大步,径直越过了荣靖,一下跳到了我的身后。她凑到了我的耳畔,轻声笑道:“我想你一定十分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的赌约为何,对吧?”
随即在荣靖反应过来,将将要动手之际,廉庄迅速跳开。将自己与我的距离拉远,却不忘弯着唇笑眯眯道:‘我是来找熊猫的,这样罢,你将熊猫给我,我就把秘密给你,一物换一物,我可不觉得你吃亏吼。’“白子墨不在我身边。”
我如实道。我承认,我很是想要知道荣靖与荣治二人之间的赌约。究竟是怎样的筹码与打算,才能够让他甘愿承认毁容之痛,甚至以哑子的身份潜伏在我的身边?我想这个原因想得快要发疯。廉庄不敢置信,显然易见的鄙夷从她眼里闪过。她道:“熊猫怎会轻易离开你?洛娥,熊猫那般费心为你,但凡你是个有心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不咸不淡的话。”
“白子墨在何处,最应该知晓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听罢廉庄的话,我只觉出好笑。我偏不信白子墨如此坚定要来赤国,要来港良城一事,会与廉庄丝毫关系也无。所以我才会与谢梅决心从廉庄身上找到白子墨的下落。既是如此,如今廉庄反倒来向我讨要白子墨,就显得很是讽刺了。默了默,我道:“你们在打的什么足以我不知道,但是你……你就没有想到,你孤身前来,我会直接将你杀了吗?”
闻言,廉庄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是一如既往明媚的少女笑容,两个酒窝深深旋起来,娇俏明丽,令人炫目。“你若是杀了我,大岳可怎么办呢?”
廉庄毫不避讳,坦言道,“洛娥,你要知道,谢煜是什么话都肯听我的。”
话至此,素日里最为好脾气的谢梅率先忍不住。他道:“一个女子,公然挑起两国之战,你居心何在,可知此举人人得而诛之?”
谢煜已为了廉庄,将所有好心谏言的文臣武将罚了个透彻。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因为谢煜如此昏聩之举,纷纷请辞,都是谢梅一个一个地亲自上门去请求他人留下。但赤国朝廷仍然流失了不少的能臣。只依靠谢梅这个身无职权的闲散王爷与其余几位还有心为赤国考虑的皇亲贵胄,实也是难以支撑。更何况,谢煜竟还因此而将谢梅宣召而去,大骂谢梅有心僭权。谢梅向来脾气好得不似常人,却也因此而对廉庄恨之入骨。是以这一番话说来,已算得上客气。但廉庄可不这样认为?她撇着一张红艳艳的唇,眼睛里尽是委曲巴巴的神色:“凭什么可以有人为洛娥冲冠一怒,就不许有人为我行昏君之举?”
“更何况,一切都是谢煜心甘情愿而为之的,与我何干呢?我瞧你模样生得周正,所以对你万般客气,可若是你一定要为了这个女人与我为敌,我是会伤心到死的。”
一副与谢梅熟稔至极的模样。任是谢梅好忍耐,此际也见到了脸上明显的青筋暴起。他在极力按捺住自己的心绪。然而廉庄并不领情。她咧开嘴,笑吟吟的仿佛玩笑一般:“我说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带走熊猫,将熊猫交出来,就一切都好说。”
我忍不住冷声道:“既然谢煜肯为你做那么多的事情,想来要找一个白子墨,应不是难事才对。”
想到这里,我更是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猜想。隐隐觉得白子墨还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打算。若否,他躲着我便罢,缘何要连廉庄也躲?且观廉庄的样子……先前尚在确县之时,她便不计前嫌将白子墨也一齐带走了去。按说就算秋后算账,也不该是此时白子墨踪迹全无的时候才记起来。所以廉庄对白子墨绝无性命安全的威胁。是以白子墨会躲着廉庄的找寻,才显得这样的诡异难测。太多太多的不解,带来更为令人惊惧的恐慌。白子墨不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从他冒险来见我时所说的话语就可以推测出来,他决计还有深一层的打算。但是这个打算,明显是不能够让廉庄以及其他的任何人知晓。这让人更为地不安起来。于是我不禁又道:“更何况,你找到他又有何用?你身后既有谢煜撑着,论医术,白子墨亦是远不及你,你要他作甚?”
“与你何干?”
廉庄立即跺脚道,“他是我的人,就生死也是我的人,你休想把人从我身边带离开。”
彷若下定某种决心,廉庄无声攥紧了拳头,脸上的笑意亦是消失殆尽。再不复那般言笑晏晏的纯质模样。最后,她只留下一句话:“三日后,将熊猫给我送过来,我就将你想知道的约定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等到当事人清醒以后自己说出来,但是嘛……”她笑了笑,笑里不加掩饰的嘲弄语气,“但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同你说呢。”
话毕,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北竞王府的大门。其实廉庄也并不是一个傻子。她是实实在在的聪明人,且耳聪目明,只一眼就将我的心思把握得透彻。我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一天另说,只是一件——荣靖当初既然同荣治秘密定下赌约,从前不愿让我知情,现在、往后就更无让我知道的可能。所以其实也只剩下两个办法。一个就是从廉庄口中得知,另一个便是白子墨。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白子墨一定会晓得的。从此前他在我跟前的那些隐晦暗示来推敲,在整个儿筹谋当中,所有牵涉进来的人之中,也仅仅只有我一个人糊涂着罢了。他们尽皆明了一切的前因后果,唯剩一个我被他们耍着团团转。思及此处,我忍不住扯了抹笑出来。只是嘴角却苦涩得宛若吃了苦黄连般的苦涩难抑。谢梅于心不忍:“阿洛,你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师兄会想到办法的……再不济,亦可从白子墨身上着手,不必受这妖女牵制。”
谢梅与我想的一样。只是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廉庄能可让谢煜如此紧张她,不过是来此,暗地里都备有诸多高手保护,唯恐会有失,师兄……不如就依她,看她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不管我是怎样的选择,最终也是要找到白子墨的。白子墨交不交给廉庄,廉庄都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达到目的。既是如此,倒也不妨顺水推舟,一试廉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