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谁?”
我不由得警醒地凝着他。白子墨毕竟算不得是个好人。自然,我也不能算是。但我仍然有自己在意的人,自己下不去手的人。若是他让我自戕——这样的事情白子墨不会做,亦舍不得,如此一个难遇的药人,对于白子墨来说,是个珍宝。我可以对自己下手,但却有那么几个人,我总是心有恻隐。也不可能拿来和白子墨交易。白子墨笑得松快,语调亦是带着不可明言的快意,“谁知道呢?或许微臣想要姑娘亲手杀了微臣。”
“疯子!”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任何的话来形容他。然而白子墨并不在意。他突然凑近了我,两眼一眨,说:“微臣发誓,不会是让姑娘为难之人。”
“那倒不如杀了你。”
我歪着脑袋,避免了与他四目相对的窘境,而后道:“你要杀之人,岂会是寻常?你要我动手,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之前我几乎亲手取了荣靖性命的一幕尚且历历在目。若是依照白子墨的性子,他要杀一个无辜,并不会来与我说。更是不会要求让我动手。他向来有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恶趣味。诸如看到人痛苦疯狂模样,抑或是自己亲手造就一个难题,自己反过来解决……而不论是杀一个陌生人,还是杀一个自己在意之人,都会令常人受到冲击。后者尤其更甚。联系白子墨素日里的作风,显而易见后者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所以我如何会答应?似是将我的一切想法都猜透了。白子墨稍稍离得我远些了后,脸上挂着让人生厌的笑容,“微臣说过了,微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姑娘为目的。”
我没法儿给他一个好脸色。白子墨倒也不恼。他含笑替我布菜,笑道:“姑娘不妨先吃些东西吧,有些事情,在饿着肚子的时候,难免会想不通的。”
我但专注地凝视着他。白子墨最初还能够佯作无视,自顾往我碗里夹着菜。到最后却也不得不长叹一声,“姑娘将微臣吃得够够的,真是让微臣无从拒绝。”
他罢箸轻笑。“我不过想要一个确切答案,就那么难吗?”
白子墨只是笑,“难!自然很难!”
我问:“有多难?”
他便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缓缓出口,说:“若微臣说,让姑娘杀的人是姑娘最为在意之人呢?”
意有所指的模样。我的脑海中骤然闪现一张极是冰冷的脸。随之又望向了白子墨,却是见到他脸上十分的了然神态。“……你想要杀他?”
我略有迟疑地开口。白子墨颔首,说道:“因为微臣容不下世上还有人能够让姑娘如此牵肠挂肚。”
我双手不自觉攥起。但语气还算是平静,听不出来有多少波动,“那你我之间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言语之中的拒绝之意,白子墨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他的反应再一次地出乎我的意料。“姑娘果然还是放不下呢。”
他叹了一声,却饱含着调谑的语态,“自然,微臣也不愿意让姑娘伤心。”
“所以,微臣还是决定,同姑娘要一样姑娘最为珍视之物好了。”
我目不转睛瞧着他。因他方才寥寥数语,轻描淡写自他口中说出,就足以让我心绪起伏不定起来。此际,他再说出这样的话,很难令我信服。白子墨见状,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却是说:“姑娘信不过微臣?”
他笑得让人无端端觉得骇然。我稳住了情绪,轻轻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你值得我信任么?”
“自然!”
他亦是答得毫不犹豫,目光一转,忽而定在了我的腰间。在我尚未反应之际,白子墨伸出手来,已从我腰间取出一物。我怔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顿时站起身,怒斥:“你作甚么?”
白子墨将手中绢帕轻柔打开,一块镶玉坠子端端正正地躺在他的手心上。白子墨一笑,“如此良珠,定然是饱含了极致的祝福,且看姑娘这般珍视,不若就以此来交换,微臣觉得也不算亏了,姑娘以为如何?”
虽是打着商量的语气来问我,但手上已很是主动地将那珍珠镶玉坠子往自己怀里收去。我目睹着他一应行云流水的动作,脸色难看。少顷之后,我收回手,侧过身子,没再去看他,只说:“既是如此,现在便同我一起去看看玄清的状况罢。”
是答应了的意思。一个死物,换取两人运命未来,我自觉得值得。更何况,我终究也是要死,那一块坠子的去向于我来说,其实本应当没甚么要紧。只是心里头还是无故觉得发闷难受。一定是我不愿自己之物落在白子墨的手里,必定是如此。这样想着,竟然颇觉得好受了些。一路且行且想,我没注意到白子墨是否跟了过来,待得想起时回头一看,白子墨已以不远不近地距离亦步亦趋地追随着我的脚步。视线微转,白子墨的身后便是荣靖。只后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目光与我相触时也并未有任何的变化。我身躯微僵,正欲回转过来继续朝着玄清的所在行去时,冷不提身后响起了荣靖的声音。“娥娥……”他如是唤我。我脚步一顿,本能地停了下来。荣靖便几个大步行来,越过了白子墨,径自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一言不发便将我往外拽去。白子墨闪身过来拦住了他的行为。“让开!”
荣靖沉声道,眼眸里的冷光令人不由得颤栗起来,“别拦着。”
白子墨却是没有分毫的惧意,“姑娘可不愿意跟你走,再者……如今说来,你身为我的病患,也合该听我的话才是。”
荣靖长眉一压。显然是怒极的表现。我不愿应付这样的情景,想要将手挣脱出来,无奈却发现荣靖握得格外的紧。甚至已弄疼了我。我微微蹙眉道:“白子墨,你且先去看望玄清的情况吧,我稍后再去找你,将情况与你说明。”
白子墨一摸自己的鼻子,说:“微臣放心不下。”
荣靖原在听了我的话后脸色稍霁,却又因白子墨紧接而来的话而绷紧了身躯。一副戒备的模样。我看见他低垂着眸,亦是极度不安地凝望着我。似乎是害怕我会做出令他再次失望的决定来。再次失望啊……思及此,我有瞬间的失神。也就在这瞬息之间,荣靖眼里的期待之色一点一点地消散,直至最后只余一片的清冷眼波。冷得有些让人难以承受。我收回目光,淡睨了白子墨一眼,说:“如今大家都在海上,绝不会有什么事,你若是当真不放心,便只管跟来就是。”
荣靖反驳道:“我不愿见到他。”
说得理直气壮,让人想要反驳一句也困难。所幸白子墨倒也不是有心想要知道我与荣靖俩人之间的事,很快便自己识趣地往玄清屋子步去了。荣靖方才带着我往甲板上走去。将曲五与翁六都给打发走了之后,我问:“你想说什么……”在我话音未落之际,只觉得自己腰间被人揽抱住了。紧接着,整个儿人便跌入一个宽厚怀抱。头顶响起一道极为恳切的话声。他说:“娥娥,别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