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们便已启程回去了。因是荣靖安排的,所以我与他在同一辆马车里,倒也没甚么意外之处。一路上都很是平静。及至在临近上虞城之时,竟然平白出现了一批刺客。彼时我与荣靖正在车内闭目养神,外间甫传出声音来,荣靖顿时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别怕。”
外面有数位武功高手在,我并不害怕。但是荣靖仍然在说话的空档更为挨近了我,做了个方便带我脱身的姿势,仍留出一只手安抚似的轻拍着我的后背。不知是何缘故,我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怕了。于是发觉后背的那只手拍抚得愈发轻柔。蓦地,一支长枪骤然贯穿车身,银白枪头恰好直冲我刺来。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便是我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且我被荣靖护着,身躯能够动弹的空间其实也不大。是以当时我竟也只能够呆愣愣地望着那支长枪刺向我。电光火石之间,荣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来,徒手抓住了那支长枪,稍一使力,便反向将行刺之人毙命。曲五等人发现了,立时涌过来,将马车周围都护得周全。很快,外面的刺客都被收拾了个干净。李蒙禀道:“圣上,这些刺客该如何处理?”
长枪将荣靖左手的虎口豁出好大一个口子,殷红鲜血不住流淌出来,他却恍若未觉,用着我曾经最为熟悉的语气吩咐道:“带下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我以为他已经恢复完全。可是下一刻,又只见他转过头来问我:“还好吗?”
语气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是我想多了。见状,荣靖便耐心地重复又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此次不过有惊无险,纵然是惊,荣靖也替我挡下了,更无可能有我不好的地方。我摇摇头,靠近了他,将放置在车厢里的药箱子拿出,要给他包扎。荣靖倒很是配合,伸出手,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儿在里面。我只顾替他清理伤口,余者一概不管。李蒙在外原还要再问,见此形景,也只好作罢。大军继续行进起来。车厢内,荣靖一语不发地凝注着我,视线灼灼。而我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满眼里也只有他的伤口,便也无心再去追寻他视线下的意思。包扎完毕,我便打算恢复之前的状态,半个身子倚靠在车壁,正欲阖上双眼假寐。但腰上倏地一重。荣靖已靠了过来,揽着我的腰身,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我的颈项处。喷洒出的热气刺得人瘙痒。但此时我却是半点儿也不敢动。他埋在我的颈窝里,整个儿人紧贴着我的后背,传出的声音亦是闷闷的,“娥娥,我不会让你委曲的。”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下一瞬,有轻微的均匀呼声在耳畔响起,那只被我包扎的伤手顺势与我十指紧扣住了。是不愿意多说的意思。我也就无从去查证他话里的意思。很快,大军进了上虞城。荣靖不在皇城的事情鲜少有人知晓内情,是以荣靖的归来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只是积攒了多时的朝务,纵使有监国大臣在,有些决定却也非是荣靖不能做主。所以在荣靖甫回来还未熟悉好上虞城的一切,便已经开始了日理万机宵衣旰食的生活。我忧他吃不消,在初期还会暗里帮着他,想要替他分担些以便减轻他的压力。是以那一日刺客的事情,以及荣靖所说的那一句话,我很快就知道了其中真意。李蒙办事能力极强,不出半月功夫,便已将一切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那些刺客乃是宫里后妃合力派去谋杀我的。至于原因……自古帝王后宫本就是荆棘满布,不用李蒙多说,大家自然心照不宣。荣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处事能为一点儿没丢。当即便将那些后妃贬黜降罪。荣靖后宫里的人原本不多,偏偏这一次,竟然都涉嫌进来。虽是奇怪,却也无人敢多说一句——刺杀国母,还让皇帝受了伤,便是判个谋逆罪名都不嫌重的。荣靖已仁至义尽。他与我说道:“我只需要娥娥一人就足够了。”
原是这般柔情蜜语,换作谁都会欢喜难遏,更何况说出这话的人还是帝王?即便我决意将他医治好便离开,在听到他这一句后,也始终不免觉得感动。然而这一份欣喜却也没能维持多久。白子墨很快便将另一份真相展露在我的眼前。“伪造一个刺杀,轻易就将姑娘的威胁拔除,果真是圣上,即便是失去了记忆,手腕本事却一样都没落下,尤其是在爱护姑娘的方面上。”
他说这一切不过是荣靖自己一手筹谋的。自晓得了自己是帝王的身份,荣靖自然会打听自己的后妃等事。不光如此,在得知了自己除我之外竟还有数位后妃时,荣靖竟会在短短时日内布下这个局,在他尚未踏足上虞城之时,就已将那些后妃都给从他后宫之中除去了。如此心机计谋!我一时难以接受,只冷声道:“你有什么证据?我又凭的什么相信你?”
在李蒙上禀这一切时,因为涉及荣靖的后妃,我不便插手,亦不愿意沾惹是非,是以根本不管荣靖会怎样处置。现如今白子墨又以另一种真相来告诉我,我又为何要去相信?闻言,白子墨非但不恼,脸上笑意反而越发深了起来,“姑娘若是不信,也可以去问问李大将军,毕竟,其中一名后妃,还是李大将军的表妹。”
“想来,李大将军这种不会骗人的正人君子,定然是会将全部真相都告诉姑娘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