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竹筒做的。“这个……不是地下水吗？”

我的手摸着这清冽的水，总觉得与过滤后的水质不同，轻闻还有竹筒的清香。鹤一婶婶拿过毛巾给我擦手，“关小姐倒是很细致，这确实不是地下水，这里水源已经被污染了，好在我的小院毗邻着这座山，可以把泉水引下来。”

“泉水？”

我诧异地顺着她的手指去看，竟然真的在灯晕下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山峦的轮廓，这样的生活未免太惬意了。“好神奇……”我看着她用另一个竹筒罩住了之前的水龙头，这样水便化作了无数小分流，默默地浇灌了这院子的花花草草，难怪这万物凋零的时候还可以在这个地方见到盈盈绿意，气候和水源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宝贝。“这算什么神奇，等你冬天再来，我让你看到刚刚结果的桃子在冰天雪地是什么样子。”

她笑着把我引到饭桌上，“只是可惜，我们大家都没有这个机会了……”“这话怎么说？”

难道这些工厂的建立已经破坏生态到这个地步了吗？“这里被收购了，我们是这里剩下的最后的村民了，如果上面的人同意了重新规划，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变成一片废墟了……”她话未说完，就已经有了浓重鼻音，能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地方爱得深沉。尹鹤一坐下来，郑重地握住婶婶的手，“婶婶放心，我一定会替小叔叔帮你守住这里的！”

“好孩子……”她摸了摸尹鹤一的头，但是脸上的悲伤却是在尹鹤一提起小叔叔之后，疲惫地站起身，不再与我们同进晚餐。“你们慢用，我没有胃口。”

“你是不是又提起你婶婶的伤心事了？”

林飒边吃边含糊不清地问他，尹鹤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女人的背影出神。良久，才点了点头，“是，小叔叔就是婶婶的伤心事，这里之所有还没有被收购，就是因为小叔叔拼死抵抗才留了下来。”

“你小叔叔……去哪了？”

我内心为何如此恐慌？像是白炽灯突然打在了我的头顶，而我狭窄又龌龊的内心便无处可藏？“他……死在了上一个矿场上，他和我母亲一样，都是记者。”

尹鹤一提及他的母亲便是温柔似水的眼神，这个没能陪着他走过这些年春秋的女人，已然成为了他心头最后的乌托邦。“所以，关小姐如今能明白吗？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要还我母亲一个公道……而是这世间，被蒙在鼓里，或者被逼无奈的村民，太多了，他们甚至永远都没有家乡了。”

他们甚至永远都没有家乡了……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钝。我没有家，至少在我遇到他们之前，我甚至不明白家人的含义。我伸手摸着我的胸口，那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我喘不过气。“是……鱼刺卡着了吗？”

林飒紧张地凑过来，顺手端起醋碟就要往我嘴巴里灌，我连忙拒绝。“没有……只是为他们伤心，人这一辈子要是没有一个落叶归根的地方，怕是变成亡灵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长眠吧。”

“关小姐心地善良，不会无处可去的，善良的人都会去好地方。”

鹤一婶婶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匣子，鹤一看到那个木匣子瞬间肃穆，放下了筷子。“这个……是你要的，这些年我在这里搜罗到了不少有关那些工厂的资料，你小叔叔留下来的证据我也保存妥帖，有的地方做了修复，但是不打紧，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她一桩一桩地交代，盒子里纸张图片甚至还有光盘，卡带，短时间内是不会有这样的成果的，根本不敢去想，她一个人在这山上住了多久，而等这一天，又等了多久。“父亲让我谢谢你……他说，他知道错了，希望你能原谅他。”

尹鹤一嗫嚅着，很难想象尹佬那么一个不会服输的人，居然会祈求别人原谅，这一家人，都是看起来温柔，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坚韧。“我早就不生他的气了，尹苌想做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他？即使没有你母亲的意外，他也会去调查这件事情，只能说从一开始，我们家就被选中了，这是上天的旨意，怨不得任何人。”

她摸了摸尹鹤一的头发，眼里有跨域时空的思念，“我们留下来的人，不就是为了他们的心愿活着的吗？鹤一，不要让你母亲失望，她最喜欢……这里的冬天了……”我扶住了椅子，以免因为心虚而跌倒在地，我究竟做了什么蠢事？我因为担心厉擎天的安危，在背地里毁掉了一个家族的多年坚持……在他们梦想即将成真的这一刻？“关小姐！”

“夜颖!”他们的呼喊被我抛掷在脑后，我要阻止这一切，我必须要阻止这一切才行！环顾四周，林飒把车停到了哪里？我该怎么……去阻止厉连城？“夜颖！你干什么去？这里的夜路不好赶……”“关小姐，是我们说错话了吗？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