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选择来生，我应该会选择做一条鱼，整日沉在海底。不去关心阳光和暴雨，记忆七秒钟便更新，不会重叠不用回忆，不用关心你和我之间的纠葛，不用牵挂，自然也不会受伤。而我现在，也是那条鱼。隐匿在人群里，看着将我打捞起来的人，重新将我归还人海。或者，是我将他归还人海。“让他们走。”

我不知道我说出这句话时，心情是怎么样的，陆雷霆也没有表示诧异，可能他早就猜出了，我会说出这句话。所以，他只是平静地转身，看着眼前众人，陷入了思索。“为什么?”陆雷霆抬起头，“你是想让她走，还是。”

他举起手，指着受伤的阿力，“还是想让他走。”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眼神不闪躲，“我让他们都离开，我不喜欢在婚礼之前见到打打杀杀的场面，太血腥了不吉利。”

“哦?”陆雷霆伸手挑起我的下巴，“你这么重视婚礼?”“当然，我并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要给我自己留些体面。你说呢?”没有躲闪地迎上了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游刃有余的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开始顶上了完美的面具?“好!”陆雷霆突然抬高了音量，“那就让那些人看看，看看我们是怎么把那份体面挣回来的!”他大手一挥，“告诉下面的人，放他们走。”

好在薛傲珊能屈能伸，听到这样的话没有逞强，而是立刻转身扶着阿力离开。后者仍然十分抗拒，拼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我向前走了两步，故意笑着说，“也劳烦薛小姐给厉先生带句话，就说承蒙他这些天的抬爱，我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了。”

薛傲珊一愣，我淡淡地瞥了她身边的男人一眼，聪明如她，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关小姐果然是最识时务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归宿，我定会把你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厉先生，让他擦亮眼睛，从此只觅良人。阿力，我们走。”

薛傲珊一把扯过男人的手臂，强硬地带他离开，我笑得娇媚，半倚在陆雷霆身边，“走好不送。”

“不可。”

不会说话的阿力最终还是破了规矩，他一把推开薛傲珊，走到我面前。摇头只说:“不可。”

塔塔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推开，“不可什么不可，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背叛了先生，先生饶你一命你还想怎么样?”她看不出眼前的阿力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阿力了，我转过身不忍心再去看他的眼睛。陆雷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的，竟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腰，“阿颖饭还没吃好呢吧？”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这只越界的手，后者不以为然地凑过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谁，既然做了，就要有始有终。你不是想让他离开吗，我帮你。”

他话刚说完，就趁我不备，立刻吻了过来。我只觉得嘴唇上被笼了一层湿热的雾气一般，热辣辣的却是我的脸，有火在烧。他会生气的。我很肯定，但是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他不能从这里安全离开，还有什么后来能续写下去?心里顾不得上那么多，我伸手攀上了陆雷霆的脖子，按捺住了想要捅他一刀的心情，耐心地偏过了脸，像是沉沦在这吻里。直到听到一句轻呼，“阿力——”该结束了。我想要偏过头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陆雷霆的手却死死地按着我的后脑勺，“专心些。”

没有犹豫，狠狠地咬住他的舌头，直到甜腥的鲜血气味在我嘴巴里溢散开来，陆雷霆一把将我推开，我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头没有预备地撞在了长桌的桌角上。猛地一钝的脑袋，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嗡嗡的声响。但是眼睛看到的是，纤瘦的薛傲珊咬牙背起了那个男人，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我看到了从他袖管里掉出的那个戒指，在地板上轻微地颤动了好几圈，只是轻微的动作，却像是有人拿着铁锤在我心口重重敲击了好久，好久。他们就这样离开了，身边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薛傲珊，哪怕在此之前，她是这些人里最有权利发号施令的身份，如今，却是狼狈的，连生气都要顾忌亲人。“先生没事吧?”塔塔从我面前跑过去，蕾丝裙摆有三四层，但是仍然薄如蝉翼，我曾经幻想过我的婚纱，它应该是世界上最轻的布料做出来的最漂亮的裙子，我穿上它会像个精灵一般站在厉擎天身边，只是这些都是我的幻想，罢了。“怎么满口都是血啊，快叫医生!快——”我只觉得有人勒住了我的脖子，但是无法呼吸的情况是从刚刚便开始了，那张本该很可爱的一张脸陡然狰狞起来，原来是塔塔。单手也无所谓了，我好累，小腿和手臂像是消失了一般。但是头却很轻松，像是不知道开了一口子，我心里所想的，一直被困扰的事情顺着这个出口，源源不断地游了出去，奔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终于，解放了吗?“关夜颖!”“醒醒，关夜颖!”“醒醒——”是叫我吗？好像不是，我是叫关夜颖吗？“你是晚上出生的，刚出生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门口，是夜婴。但是我觉得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对不对?所以给我呀，自作主张……你改成了夜颖，聪颖的颖……”这句话很多年前明明就说过了，怎么还有人在我耳边重复。“你是谁呀?”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朝我慢慢走过来，剥开了迷雾和时空的海。“我是厉先生的妻子，这是我的儿子，你叫他小天就好了。”

她手边站着一个男孩，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见我像是没看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