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这是什么?”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大卫,只带了一个软尺,一根铅笔,一张纸。身后却是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好在他们并不会闯进来,所以我也不用从床上下来,依旧可以像一个卧病多年的废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看不出来吗,饭。”
意志坚定的我最后还是没有吃掉我最爱的红烧小排,远远看一眼足矣,大卫舔了舔嘴角,“看起来是很好吃的中餐,我好久没有吃中餐了……”他这个人也是奇怪,在公司的时候,我每次请他吃饭,他总是装模作样地点意面牛排,反而到了这里,又成了想念祖国母亲的国际友人。我把便当盒往前一推,“吃吧,只要你不怕陆雷霆在里面下毒。”
大卫嘿嘿一笑,大剌剌地坐下来,“那我倒是不担心,这陆雷霆虽然……”好在他还算聪明,悬崖勒马,止住了想要继续说的话。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保镖,默默地拍了拍胸口,“陆先生毕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怎么会对我们这些弱者下手呢,你说对吧?”
大卫义正言辞的模样让我想笑,但又免不了心酸。那么一个心高气傲的设计师,硬生生地被磨掉了棱角,我刚见他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别人手里讨生活。内疚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对不起,都怪我牵连你了。”
“哪里的话。”
大卫往嘴里塞着红烧小排,含糊不清地说着:“我这都是经历,在这里的这些天我度过了瓶颈期,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递给了我。“你看,这是我这些天画出来的设计图稿,这些一旦面世,我又将登上时尚殿堂的最顶端。”
“你已经是顶端了,这些……够你上天堂了。”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哪天大卫死了,可能也是因为上帝想要穿新衣服了吧,毕竟我看到的这些寥寥几笔的雏形,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不管是黑色的羽纱,还是白色的棉麻,所有的褶皱和平展,都像是带有故事一般,对你娓娓道来。“大卫,你做到了。”
我开心地坐起来,紧接着的头晕目眩让我不得不躺了回去,后者担忧地伸出手,又局促地收了回去。“你身子太虚弱了,得打起精神才行,我的这些衣服只有你来穿,我才满意。”
我来穿?看看我惨不忍睹的身体,旧疤添新疤,像是一件衣服被补了无数次,却还是有了裂缝。我这样破败不堪的躯体,怎么配得上这样高贵的衣服。“我还是算了吧,瞅我现在这副模样,只有病号服最合适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说一些不好笑的笑话打破这尴尬,大卫却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这才是最好的状态。那些模特都太完美,我不喜欢那刻意营造出来的高贵,只有坚韧,才是我想要的。”
坚韧,拿来形容我这杂草一样顽强的性命,好像并不合适。“别说了,我想休息了。”
我疲惫地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每天都在睡觉却好像是睡不醒一般,一动不动地躺着,大脑却又是格外的清醒,一个梦,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会涌过来。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不服气的男孩,熟悉又陌生的几句话,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我的名字,我迷雾一样的身世,我模糊不清的记忆,以及。我乱七八糟的生活和现在,还有什么是值得我清醒去对抗的吗?没有。没有再亮起来的墙壁,没有再攻破的防火墙,自从薛傲珊从这里离开,林飒就再也没有床如过这里的系统,我像是被忘记了,又或许那一次的交谈也是我的梦境。我……云里雾里,出不去了。“关,你状态很不好。”
大卫终于舍得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怎么看起来晕晕乎乎的,眼睛也无神,很吓人啊你这样玩,我很担心你。”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不,你有事,你有大事。”
大卫猛地起身,伸出的右手就那么僵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了一般。“怎么了?”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后者机械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我的胃好痛……像是破了一个洞……那样的痛……”破了一个洞?是胃穿孔?可是他没有喝酒,只是吃了几块小排,就成这个样子了?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我慌忙掀开被子,忍着头晕目眩,大声喊着门外站着的那些人,他们纹丝不动,他们无动于衷。“快去叫医生!”
“快——”我声嘶力竭喊出来的几句话,就已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而那扇立在地上的木门,却像是秒针一样在做运动,转的我整个人分不清上下左右,只能徒劳地扒着地板喘气。“快去……叫医生……医生!”我咬牙向前匍匐,手碰到了鞋子一样的东西,本能地抱住了那人的脚踝,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我不住地恳求:“麻烦叫一下医生吧,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已经不想在我早就劣迹斑斑的人生履历上再添上一笔,他没有遇到我的话,现在应该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设计鬼才,画着千金难求的设计稿,随便几笔就可以掀起风浪,而不是躺在地上捂着腹部哀嚎。更不是为了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而放下身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你们不要搞错了……”身子一轻,似乎是飞起来了。我挣扎了几下,听到了一个声音,它拨开迷雾钻进了我的耳朵里。“你是要存在的那个人,要为了我存在,而不是为了别人。”
霸道的,侵略的口吻,和我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你终于来了,厉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