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鉴于此，我马上吩咐人把您的挂号费退还给您。欢迎您来到这里，请在被告席上入座。”

路修罗用罕见的热情招呼着第二位来访者，“请问您是从事的是何种职业，先生？”

“我是一名胸外科医生——对了，这是哪，为什么非要我坐到被告席上，我有什么麻烦，谁是我的原告？”

那个戴着副金框眼镜，瘦而高的中年男子用柔和的嗓音接连提问。“哦，欢迎您，外科医生先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是同行呢！我曾经是一名心理学医生，精通精神分析学。至于说坐在被告席上，呃……需要向您解释一下，如果您来到一个棺材铺老板家，那么，他给您坐的每一片木头都将脱不去与棺材板有所干系。所以，您来到这里，自然没法脱去告与被告的干系，道理就是如此。这只是一个心理感受问题，与事实无关。如果您实在介意的话，坐到我这边，我的位置让给您好了！”

路修罗很有风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不需要，我就坐这好了！”

医生也谦让起来，顺势就在被告席上落座了。“但我仍然要提醒你，坐棺材板和坐被告席是截然不同的。而且，我是一个医生，是不会拒绝坐棺材板的，但绝对厌恶坐被告席！”

落座后他还忿忿不平地补充着说。在黑暗处的阿莞却长长地舒了口气，因为只要那医生再向前一步，就会跨入无底的深渊。好在，他并没有那么固执。同时，阿莞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那个医生看上去有些眼熟。“那么，你就是那个给我发了那份诊疗单的路修罗了？”

医生问。“正是区区在下！”

路修罗回答。“呵呵，”医生笑了笑，“你手书的信函可真有意思！不过，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它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是些什么意思？”

“您是指什么有什么意思呢？”

路修罗反问道。“什么什么有什么意思，”医生脸色陡变，“你自己心理清楚——你想讹诈我！”

“是吗，您可能过虑了？”

路修罗温和地笑了笑，“您瞧，您是个医生，怎么这么容易就来火呢，这样会伤着您的心脏的！我给您开一剂滋阴养血，补心安神的 ‘路修罗补心丸’如何？取丹参25克，党参25克，茯苓25克，当归50克，远志25克，石菖蒲25克，五味子50克，麦冬50克，天冬50克，地黄200克，桔梗25克，玄参25克，甘草25克，朱砂10克，柏子仁50克，炒制的酸枣仁50克，都磨成粉末，用炼蜜兑水制成小蜜丸即可。假如您心悸健忘，失眠多梦可以用来试试看。二号钟点工，给医生来点水，上点药！”

“是，我的主人！”

那个嗓音尖锐犹如阉人的钟点工应声道。当他为医生端来一杯水和一盘药丸的时候，阿莞才发现他原来是个相貌丑陋，身材矮胖的侏儒。“我是学的是西医，因此并不怎么信任中医……不过，还是谢谢了！”

医生的声音顿时也柔和了起来。他端起了那杯水喝了几口，仅仅是礼节性的。“我的医生，您刚才宣称我要讹诈您，凭什么呢？就因为我在那份诊断书上写了您很早以前在经济非常窘迫的情况下，曾收取过所谓的，所谓的……您也没什么过错。再说，那也是所谓的制度问题，跟您个人的品行无关。不给钱，哪能给治病呢？相反，您还时时受到一些疯狂的病人的威胁，而且，已经有三个人宣称要杀了您。在贵国，我还认识一位姓周的老医生，他就一直遭受着这样的威胁。因此，我应该先对您表示同情才对。我知道，您是一位精英，一名出色的心脏病学专家，成功地改进了心脏手术的微创介入疗法。我们都以‘心脏’这一器官为重点研究对象，可以说，应该是非常有共同的语言。其实，您本来不必这么着急地在午夜里链接上我的网址的，您还没到非要与我打交道的地步……”“我只是对你给出的那个主页好奇而已——假如你对心理学真有点了解的话，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潘多拉盒子效应。”

医生坦率地表示——这的确是他的本意所在。“我只知道WWW，那是万维网。你的UUU，是哪种网络呢，它跟梦以及地狱究竟有什么关联呢？我原以为这是个给人提供刺激的恐怖电影网站什么的。”

“哦，哦，您说得相当好，问得也相当好，不愧为精英，不愧为临床医学博士！我不但知道潘多拉盒子效应，还知道马太效应：富人应该更富，而穷鬼应该更穷！”

路修罗轻轻地拍了几下手掌，笑嘻嘻地表示了对医生由衷的赞赏。“那么，敢问您了解什么联合宇宙这一宇宙学的假设吗？联合宇宙！”

“联合……宇宙，是天文学上的概念吧，它跟联合国有什么关系呢？”

医生饶有兴趣地询问，语气相当谦虚。“噢……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没有！”

路修罗强调道，“它也不单单是天文学一方面的学问，还包括物理学，化学，哲学，生物学，历史学，未来学，心理学等等，当然少不了心脏病医学和魔鬼学。”

“哦，是吗，心脏病学？可能……恕我孤柔寡闻，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心脏病与联合……宇宙什么关系。我参加过国际心脏病最新的年会，也参与了最新课题的讨论……”“是吗，是在日内瓦召开的那次，还是在哈瓦那召开的那次？”

路修罗显得颇为兴奋，同时又露出了愤慨的表情来，“在大会上，我提交的《联合宇宙与右心室感应对冠心病的影响及魔鬼磁场干涉作用对此类病状的精神分析改良的构想》您看了没有？因为那篇论文，我获得了希波克拉底—黄帝联合医学奖。像很多自称权威的老家伙那样，您是否对此存有异议，从根本上否认我获得此项奖励的资格，认为这一奖金根本不该给我这样的新锐，因此也不予以承认，您的看法呢？我知道您也曾经吃过这类权威的苦头，直至您成为了权威！”

“是吗，你真提交了……当然，这样不予以承认是荒唐的，不过……我不是说我倾向于那些权威，不过你真参加过……我不否认你可能写出……不过，我也没听说过有个什么希波克拉底—黄帝的什么什么奖来着……不过，你……”医生立即被一种矛盾所左右，转折了若干次之后才说，“不说那个年会了吧，我看我们还是说说联合宇宙怎么样——你的两个U是不是代表着UNION和UNIVERSE，联合和宇宙，应该不错吧！”

“正确，非常正确！”

路修罗打了个榧子（可以肯定，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极为夸张地赞许道，“您真是个天才，不愧为重点学科的带头人，属于魔鬼级培养人才。用佛陀的观点来说，你的确是个为神奇光线所启示的天才，那种源自芬森的神奇红光！”

“什么，芬森？”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你是说1903年诺贝尔医学奖的那个得主吗？……用光线治疗天花和狼疮的那个医生？你的类比似乎有点……损人！”

“哈哈，开个玩笑啦！我只是想炫耀一下我的医学知识而已，没想到您这么厉害，一耳就听穿了！”

路修罗打哈哈的功夫堪称一流。“那么，第一个U呢，它代表什么呢？”

“您问第一U么……嘿嘿，它代表的是使用的意思，就是‘USE’！——USE UNION UNIVERSE ，‘使用联合宇宙’，进一步表述就是交叠人间与路修罗的世界。众所周知，用爱因斯坦先生的相对论来解释我们置身的宇宙空间是远远不够的。对于广袤的宇宙，什么能量方程，什么大爆炸，什么红移，都不能完全地描述其一端。我们目所能及的宇宙并不是个内部涌动不息固定容器，在路修罗的研究视野中，它是完全开放的。在它的通道之外，还有千丝万缕的其他未名‘空间和时间’的结合状态——为了方便，我们就叫它另类宇宙吧。这些与我们宇宙并存的存在其实是一种交织，一种无后果的交叠，就像立交桥那样。在现宇宙的A，路修罗的行为对应着它在另类宇宙的B，两者并不干涉。但如果说路修罗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魔力的化身，那么A和B的交叠就会产生了后果。那就是，他可以自由地开展时光旅行，而旅行的路程在A和B宇宙中又不是等值的，甚至除了魔鬼我本人，谁也不能说出交叠后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在魔鬼旅行手册的扉页上，我有句名言：‘从一刹那到永恒，跨越即为可能。’就是意在表现的这种联合宇宙的神奇。不错吧！如果宇宙都是多元的，那么人类为什么要回避魔鬼的世界延伸进心灵的天空呢？”

“这个，听起来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一时没完全领会……”医生眼神有点迷茫，“如果说这是一个美妙的科幻小说的话，我觉得这种想象力没什么明显的害处。但是，你好像爱提什么‘魔鬼’、什么‘魔力’、‘地狱’之类的字眼，如果不是出于形象类比的需要的话，我觉得总有点不妥。要知道，我们都是彻底而严肃的唯物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