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自己下山采购。流云观乃是仙灵山上一座规模不小的道观,观内皆是女子。她们平常也会在后山开垦荒地,种些蔬菜瓜果什么的,虽不能衣食无忧,但也算自给自足,再加上香客们供奉的香火钱,日子也算过得有声有色。只是柴米油盐这些世井之物,还是得下山才行。况且,道姑们身上所穿的道袍,也必须找山下农妇订做——观中道姑皆不善女红。本来这些辛苦的跑腿差事,是轮不到顾清心的头上。这件事嘛,还得从头说起。顾清心这位小道姑,来头可是不小,她是当朝宰相顾严武的嫡亲女儿,家世也算显赫。看官们可能要问了,堂堂宰相府大小姐怎会沦落至流云观这么个山野地方?不不不!她家没有家道中落,父母也健在,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也属良好。她只是……顾清心八岁之时,随父母回南城老家避暑,途经流云观。顾严武夫妇二人皆是信佛重道之人,逢庙必进,遇神必拜。祈求国家安定,子女平顺这样大而泛之的愿望。偏偏只有这间小小流云观观主慧尼师太,在看见顾清心后,连连摇头,唉声叹气,“可惜了,可惜了……”顾夫人本来就颇信命理之类的东西,听见慧尼师太这话,就想问个明白,赶忙上前拉住师太请教,“师太这话……小女,可是有何不妥?还请师太直言相告,贱妇在此先行谢过师太!”
说着就要屈膝福身,朝慧尼师太拜下去。慧尼师太忙扶住顾夫人的手臂,“夫人不必多礼。”
师太将顾夫人搀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依旧只是叹气,“顾小姐,可惜了。”
“师太此话怎讲?”
顾严武也跟了过来,他怕慧尼师太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把清心支开出去玩耍。那慧尼师太叹着气说,“既然今日贫道与施主有幸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贫道看顾家小姐的面像,本是修仙问道的绝佳人选,可惜,生在凡尘俗世,就此断了仙根,沾染了一身红尘烟火气。以她的命格本不该投生成人,只怕他日小姐及笄,许配人家,必是克夫克子,不得善终。”
顾严武夫妇二人听完自然是难以置信,顾严武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还能残存些许理智。那顾夫人在听见师太那句“克夫克子,不得善终”之时,已是梨花带雨,哭得凄凄惨惨。对一个女人来说,克夫克子已是最灭顶的灾难。顾严武初时虽然也是震惊难信,再抬头时已是心存疑虑。不怪他作此想法,流云观彼时,还只是一个只有五六个道姑的小山庙。顾严武抬头四顾,周遭皆是又破又旧的陈设,这种境况下任谁看了也是无法信服吧!顾严武怀疑地看着慧尼师太,厉声问道:“师太此话当真?无凭无据要我们如何信服?”
老道姑真的懂看相吗?莫不是想诓骗清心到她这小庙里来打杂?这流云观一看就是很缺人打理的样子。顾严武心中暗道,该不会是这老道姑已然看穿我们的身份,想诓骗钱财?按理说不应该啊,为方便行事,顾家人所穿都是寻常的百姓家服,行事也低调不虚张,连仆从也没带几个。其实顾严武不愿相信慧尼师太所言,也是他的私心作怪,想着清心年纪还小,平素也多乖巧懂事,若师太所言非虚,那丫头今后还道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出家入道吧!不到万不得已,顾严武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一来是清心年纪还小,才八岁啊!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舍得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到这乡野地方来吃苦。二来也是他抹不开面子,堂堂宰相府千金出家做了道姑,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让他这张老脸颜面何存啊!慧尼师太看顾严武将信未信的样子,也不再多言,只是说一句,“算贫道失言,还请施主见谅。”
本来她就不想多事,先前一番话已是泄露天机。慧尼师太回过礼就告辞往后堂走去,此后这丫头是福是祸,只能端看她个人造化了!顾夫人却还想追过去,被顾严武一把抓住,哼,心虚了吧!说不过就跑,不是骗子是什么!这件事,顾严武夫妇二人都当成心中一个沉淀淀的秘密保守了多年。如果不是后来的事,再过个几年,他们也就忘记了。转眼,顾清心已到及笄之年,顾严武跪求皇上赐婚。恰好朝中跟顾严武素来交好的王大人,家中长子正好成年,聪慧俊朗,跟顾清心也算门当户对。最后皇上金口玉言为他俩指了御婚,总算了却了顾严武一桩不小的心事。这下看那老道姑还有何话可说!准备婚事期间,两家一直相安无事,万事太平。直到喜婆将顾清心送上了花轿,顾严武的一颗心才算彻底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