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墨的话一落地，大殿中更是静不可闻，众人连呼吸都清浅了，悄悄的拿眼睛去瞟上首稳稳而作，表情冷淡的沈墨竹。在座的众人谁不知道，一个月前，庆庆王归朝，宴会上庆王抱了一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这个女子便是秦可馨，轩辕墨所要之人！庆王品格高华，人中龙凤，其风华姿容整个大燕无人出其左右，对女子更是不屑一顾，惹得多少闺阁少女暗自伤感垂泪，却独独相中了前宰相的嫡女，被没入宫廷罚做舞姬的秦可馨，叫众人好不费解，很是谈论了一阵。没想到，大元国的四皇子才刚刚到大燕，也是一眼便看中了她。这女子到底有何魅力，能迷倒一个接一个的王孙贵胄！难道她是狐媚转世不成。秦可馨要是知道众人心里在想什么，非得一口老血吐出来不可。她倒是想当苏妲己妹喜之流，让男人为她一笑掷千金，她就是担个红颜祸水的名声也认了！可她也要有那个资本啊，她这日子过的，谁要是羡慕，来来来，不要客气，她倒贴钱跟她换！就在秦可馨面色发苦，准备朝沈墨竹求救的时候，皇帝脸色尴尬的瞅着轩辕墨，左右为难的叹了声气，道：“此事朕当真做不得主，四皇子还是问庆王的好，朕一个月前已经将此女赐给庆王了。”

轩辕墨一怔，遮挡在长袖中的拳头不由紧握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他呼出一口气，转向沈墨竹，直视着他，冷静道：“还请庆王殿下割爱，本宫实喜爱此女的很，愿用二十个舞姬与庆王交换此女。”

秦可馨此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惊慌失措下，无意识的便将眼神投向沈墨竹，那盈盈的目光中，连她自己都不知，带着浓烈的乞求。她不想被送来送去，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掌握她的生杀大权，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取她的性命，可是她知道，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她没有选择，只能被动接受。不论是生，或死，或自由，她都没有办法去控制。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去依附的话，这个人，她宁愿是沈墨竹。沈墨竹虽冷淡，喜怒无常，可是至少他对她没有猥琐之意，他不会强迫她做她的姬妾！可是换了别人，她没把握。轩辕墨对她的意思显而易见，如果被他要了去，她不能保证还能不能保住清白之身。就冲这一点，她就非得死皮赖脸跟定沈墨竹了！对上秦可馨盈盈欲坠的泪眼，沈墨竹原本顺势要答应的话哽在喉咙之中，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竟是生出了一丝怜惜来。就在他怔忡之时，秦可馨站出来，盈盈的朝轩辕墨福身一拜，明眸宛若朝霞，缓缓开口道：“妾谢过四皇子厚爱，只是，好女不侍二夫，从小妾便随父亲修习《女戒》《女德》，礼义廉耻，妾实在不敢忘，即使秦府已败，妾亦时时警醒自己，不敢丢了父亲，丢了秦家的脸。”

她又对着轩辕墨一个深深的长揖，再起身时看向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明亮，如天上闪耀的皓月，柔软中透着坚定。“若殿下非要索要妾的话，妾只好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说完这话，秦可馨隐在袖中的双手发抖，一瞬不瞬的盯着轩辕墨的眼睛。她在赌，赌轩辕墨对她的那一份莫名其妙，却显而易见的好感，赌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轩辕墨被震住了，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份决绝，柔软而又坚毅。她娇娇怯怯的站在那里，锦衣华服下，更衬得她娇弱又渺小，可灯花阑珊处，她又清丽的叫他怜惜。脑中闪过她为了活命宜嗔宜喜，又满口谎言的模样，与他多年来惦念的画中人的脸慢慢融为一体，终是不忍叫她去死。刚要开口作罢，沈墨竹便开口了，“大燕礼仪之邦，岂有互换姬妾这等荒唐事，况且，本王已经收她为妾，只因她礼仪不周才托皇后娘娘代为调教，今日借着招待四皇子测一测她的学习成果，没成想倒是叫四皇子误会了。”

他漫不经心的朝秦可馨招了招手，淡然一笑道：“还不过来。”

秦可馨一愣，她本想着沈墨竹肯定会将她送给轩辕墨，所以才赶在沈墨竹开口之前自保，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惊喜之下，看都没看轩辕墨一眼，提着裙摆就欢喜的朝沈墨竹跑过去，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心脏还砰砰砰的直跳。大起大落之下，她脑袋都晕晕的，悄声向沈墨竹道：“多谢王爷不弃。”

沈墨竹面色不动，端起酒杯遥空向轩辕墨一敬，道：“叫四皇子误会，实是本王之错，本王敬四皇子一杯。”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含笑看着轩辕墨，那眼神翻译成人话就是“本王都喝了，你还不喝吗？”

轩辕墨低垂眸子，掩盖下眼中的失落怔忡，从容的站起身，走到桌几前，拿起酒杯一言不发的仰头喝光杯中的酒，一挥衣袍，淡然落座。他神态淡定，一点儿不见被拒绝后的羞恼窘迫，就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轩辕墨如此隐忍，沈墨竹面色淡然，心中却是对他更加提防了三分，受此羞辱还能淡然处之，此人日后必成大气。“哈哈，不过一个女人，朕后宫之中多的是美女，胜过她千百倍，朕做主，赐三十美人给贤侄。”

皇帝哈哈大笑着，笑声中掩饰不住的尴尬，举杯遥遥一敬，用眼神示意太子。众人见皇帝举杯，纷纷从桌几后站起身，举杯唱和道：“皇上英明。”

慕容修收到皇上的眼神，按捺下心中一阵一阵涌起的怒火与酸涩，强忍着扯出一张笑脸，对轩辕墨道：“四皇子远道而来，未曾见识大燕风土人情，不如明日与本宫和诸大臣一起去西郊猎场围猎，切磋技艺。”

在场都是演戏高手，早都练就了一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脸上显一套的本事，不管轩辕墨心里想什么，脸上却是挂起了大方得体的笑容，回道：“太子相邀，墨不敢不应。”

接下来，又是一番筹光交错的推杯换盏，刚刚那一出很快就被众人下意识的错了过去，心中却是对秦可馨这个女人印象更深了三分。能让庆王出口相互的女人，这不是人，是神啊！低着头的秦可馨，眼睛不敢乱瞟，更不敢去看旁边轩辕墨的脸色，她能感觉到，来自旁边那一道愤怒到极致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烧焦。不过即使得罪了轩辕墨，她心中还是高兴的，沈墨竹承认了她的身份，以后她就不用随时随地的担心会被人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杀掉了。她身上已经牢牢的打上庆王的标签，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再为难她了！想到这里，秦可馨心中是极其高兴的。殿中又恢复了热闹的喧嚣声，古典的馨竹之声袅袅绕梁，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缩在一旁的秦可馨，沈墨竹略带调侃的笑意传来，“本王倒是不知，你竟然对本王如此情深意重。”

这话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戏谑。在他面前什么脸都丢尽了，什么洋相也都出过，秦可馨一点儿也不脸红，抬起头大大方方的与他直视，严肃中带着认真，“自然，妾对王爷的衷心日月可鉴，不论对方是多么牛逼哄哄的大人物，给妾多大的好处，妾绝不背叛王爷，日日夜夜都会念着，想着王爷，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王爷。”

沈墨竹一口酒呛在喉咙处，“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白皙如玉的肌肤迅速蔓延上一层薄薄的仿若胭脂的红晕。他恶狠狠的瞪向秦可馨。秦可馨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动作轻柔又温柔的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口中还娇嗔道：“王爷怎的这般不小心，莫不是被妾感动了，王爷放心，妾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沈墨竹好不容易止住咳，冷冷的瞪着秦可馨，想骂她两句，对上她无辜狡黠的眼神，满腔的怒气都化成了一声轻笑，一伸手拧上她的脸，道：“脸皮恁的厚。”

秦可馨皮笑肉不笑，任他把她的脸都拧红了也不出声，只道：“王爷，大庭广众之下，休要与妾一个女子拉拉扯扯。”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沈墨竹知她真是恼了，也不与她计较，此事，是他做的过了，不怪她会生气。轩辕墨与慕容修两人冷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心中各自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轩辕墨没有慕容修那么多的顾虑，捏紧了酒杯，朗笑道：“庆王果真是极喜欢这女子，她一到庆王身边，王爷笑的都愉悦多了，难怪庆王连这种场合都要带着此女来，为了此女也是煞费苦心。”

此话说的极其隐晦，好似在暗讽庆王是个喜好美色的下流胚子似的。沈墨竹转过头，微微眯起眼，修长的指节轻轻的敲击着桌子，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轩辕墨，慵懒清冷的笑道：“自然是极喜爱的，为了美人一笑，煞费苦心也是值得，总比有力无处使要来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