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孤儿,因为我没有来到这片小镇之前的记忆,刚来的时候也是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没日没夜的对着天空傻笑。因为这事儿,小镇上的孩子们一直被家长告诫,我是个傻子,是个扫把星,更是将我形容成一个猛虎野兽的样子,不让他们接近我,因此整个童年,我便是一个人。当然,我并不是一个傻子,相反,我很聪明,什么东西基本上看一遍就能记住,所以很快,我便适应了小镇上的生活。师傅,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亲人,可是很奇怪,他不允许我叫他爷爷,只准叫他师傅。因为这样,我没少暗地里偷偷流泪,特别是看到外面的孩子有家长的陪伴,哪怕是最简单的喊一句“回家吃饭”,我心理都说不出的羡慕。师傅的行当很特殊,守夜人,就是那种大户人家去世的时候,去给人家看门守夜的。这份行当很苦,跟死人打交道,挣得又是死人钱,如果小镇上的活儿还好,一旦接到小镇外面的活儿就要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所以很难娶到媳妇,当然,师傅也没这方面的意思。按照道理来讲,像我师傅这种人孤寡之人,收养了一个孤儿,多半是为了传承自己的衣钵,可是我师傅不同,他不允许我砰他那些东西,甚至不允许我到小镇外面去。其实师傅不知道,我曾经好多次偷偷地溜上去过。小镇外面是一连串的小山,上面崎岖的小路到处都是,就是那些常年靠山吃饭的资深猎人,也很容易迷路,可是我却每次都能找到回来的路,也没有受到过那些毒虫猛兽的侵扰,似乎这一切仿佛是本能一般,刻在我的骨子里。后来,我稍稍大了一些,便很少在上山了,而是开始偷偷摸摸的学师傅的本领。清晨,我按照惯例,开始给香房供奉的神像上香,对于这些其实我是不信的,但是每每做起来我都是轻巧熟路,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些。“叶安,叶安,在家么?”
一声声招呼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因为是开门做生意,所以师傅家从来不锁门,方便来找师傅办事的人能直接进来。“唉,来了!”
我连忙招呼了一声,走出香房。来的人姓蒋,小镇上有名的财主,光是他现在手指上戴着的两个翠玉扳指,价值就比我师傅家的全部家当还要多。“蒋叔,我师傅出去了,估摸要四五天才能回来。”
看到此人之后,我连忙开口道。“嘿嘿,我知道,我早上看到他出小镇了。”
老蒋嘿嘿一笑,一直接坐下,说道:“这不是家里死了人,我着急么。”
看着此人的无礼做派,我轻轻皱眉,却还是耐心道:“师傅走的时候吩咐过,今日不接生意。”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传统中的鬼节,师傅每年的今天,无论来的人出多大的价钱,师傅都不会接,因为这是守夜人的规矩。“我知道。”
老蒋自顾自的将桌子上的茶杯端起,却发现里面是沉茶之后,连忙放下,说道:“我今天也不是来找你师傅的,而是来找你的。”
“我?”
闻言,我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老蒋恐怕是听说过,我背着师傅偷偷接活的事情。知道是生意上门,我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连忙将桌子上的沉茶倒掉,换上一份新茶,毕竟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谁去世了?什么时候没得?”
接的活多了,我自然是知道该问什么。“我爹,过了半夜就没了,应该算是今天。”
提起自己老爹没了,这个老蒋脸上没有丝毫的悲痛之色,反倒是隐隐有日后少了一份开销的沾沾自喜。这个老蒋是小镇上有名的不孝子,对自己老爹什么样众所周知,没少被人背后戳脊梁骨,但是我此刻在乎的却不是这事,而是这老蒋爹死去的时辰。半夜刚过,乃是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而这个时候死的人,他的阴气最不容易消散,所以师傅从来不会接这样的活。“这个,抱歉,蒋叔,这个活我不能接。”
虽然我背着师傅接了很多活,可是那套规矩却不敢轻易的违背。“别啊。我这可是看着你师傅出去了我才来的,放心,不会让你师傅知道的。”
这老蒋听到我不接,顿时慌了,连忙站起来巴结的说道。“这……我……”我其实是想说,师傅虽然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在学着师傅的模样,所以没有改变那规矩的底气。“放心,只要你去看我爹的灵堂,这钱少不了你的。”
似是怕我再次直接拒绝,这老蒋直接往桌子上拍出十几块大洋,说道:“这是定金,办完事之后,还有二十大洋给你。”
十几个大洋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么多年我学着师傅,偷偷给人看灵堂,虽然弄到了不少钱,但是却连一个大洋都不到,这个老蒋一出手,就颠覆了我对钱的概念。“不够?那我再加十块!”
看到了我的犹豫,老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直接再次往桌子上拍出十块大洋。大洋与大洋在桌子上跳舞,不但的闪耀着我的眼球。“好,这活我接了!”
我连忙重重的点头。这二十几块大洋,基本上低上我师父的全部家当了,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顿时我就在金钱面前败下阵来。“嘿嘿,好,你的规矩我懂,烧鸡,烧酒,放心,今晚都给你备着。”
听到我答应下来,老蒋的眼睛笑的都眯在了一起。老蒋走后,我将这十几个大洋偷偷地藏在自己藏私房钱的小巷子里,没想到一夜之间,我倒是成了这个小镇上有数的有钱人。夜晚,老蒋家的灵堂之中,只剩下老蒋和他的妻儿,来这里吊唁的客人早就趁着天还没黑就回去了,按照习俗,不是死者亲属的人,不能在灵堂过夜,不然会沾染到晦气。老蒋早早的将我叫了过去,宾客走了之后,他也没有在这里再待下去的意思,领着自己的儿女早早的睡大觉去了。我大刀阔斧的坐在老蒋家灵堂的门口,无聊的望着天空,开始今夜的工作。随着夜色渐深,这大堂之中,便只剩下我一人罢了,而我背后,则是老蒋他爹的棺材。正常的人在这种环境中,多半是有些害怕,但是我却不同,心中全然没有惧意,只是觉得夜晚的凉风在身上吹袭,有些寒冷。算了算时间,我连忙起身,去挑那在棺材之前的长明灯,这长明灯是人死后,为灵魂照亮找到自己家的指引,要燃烧七天七夜才行,与习俗中的头七相对照,一旦熄灭,死去人的灵魂就会失去回家的方向。“你可不能灭了。”
轻笑一声,我连忙将快要燃到灯油里的长明灯挑起,松了一口气。忽然之间,我只觉得寒风一扫,没来由的出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往外发凉,后背的寒毛更是直接炸起,似是被猛兽给盯上了一般。“怎么回事?”
嘟囔一声,我心中没来由的一晃,随着灯光的摇曳,我隐约看到一道黑影瞬间从我的眼角划过。接着,只听“呼”的一声,长明灯息了。小镇的深夜本就漆黑,纵使漫天星斗也是伸手不见五指,那长明灯本就是唯一的光亮,可是这光亮此刻却消失不见了。“糟了。”
我暗叫一声,连忙俯下身子摸索,无论那长明灯熄灭代表着什么,此刻将他重新点燃才行。却不想,慌乱之中,我的手并没有顺利摸到长明灯,反而是一只冰凉的手,它猛地抓向我。这手的触感枯槁异常,似是那种老树枯朽的树皮一般,而且十分冰凉。我仿佛触电的一般想要将手缩回来,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尽管我为死人看过数次灵堂,但是这种场景却是从未遇到的,更别说此刻,这个灵堂之中应该只有我一个活人才对。却不想,那只手虽然枯瘦,但是力量惊人,察觉到我的反抗之后,反倒是一拉,将我拉的一个踉跄,对着那棺材的方向跌了过去。我直想高呼救命,可是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嗓子眼被糊上了,舌头打了结一般。而此刻,一声极速的脚步声响起,一直手牢牢的抓住我的肩膀,猛地一拉,我只感觉身上传来一股巨力,将我从那只冰凉手掌的束缚中拯救出来。我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心中的恐惧瞬间被驱散了许多,口中干涩的叫了一声。“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