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秘书叫杨惺华，是周福海的内弟。　　怪不得年纪轻轻的，能成为周福海身边的人，原来是周福海老婆杨淑慧的弟弟，这就不稀奇了。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汪氏的所谓新政府本来人手短缺，那么多重要的位置，不把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安插上，估计坑都没填满呢。　　这好事儿到哪儿找去？　　“脚步轻一点儿，我姐夫他不喜欢人走路的时候脚下太重。”

在杨惺华的引领下，陈淼进了愚园路的周公馆。　　倒是没见到周福海的夫人，也不知道是去找什么人串门，或者喝茶听戏了。　　这些汪伪新政府的官太太们，平时的生活，就是吃喝玩乐，骄奢淫逸，有的甚至比男人玩的还要过分，一副醉生梦死的状态。　　“76号督察处陈淼见过周先生。”

在得到周福海的同意后，陈淼才被请进了书房，见到了在灯下办公的周福海。　　下面的人一般都称呼周福海一声“福公”，但也有不少效仿称呼汪氏一样的，称呼一声“周先生”。　　很少有人称呼他的官职的。　　用他的话说，他跟随汪氏，背叛重庆，并不是为了做官而来，是为了和平和救国，这话自然是有些沽名钓誉了，可下面的人又不能不听。　　“我见过你，上一次在汪先生的晚宴上。”

周福海放下手中的钢笔，扶了一下眼镜儿，站起来，走过来，招呼一声，“坐。”

“谢谢周先生。”

“到了我这里，不要拘束，我不是你们林主任。”

周福海呵呵一笑，侍女进来，奉上一杯热茶。　　“叫你过来，一来是有一件是吩咐你去做。”

“请周先生示下。”

陈淼忙再一次站了起来，一副垂手聆听指示的表情。　　“坐，坐下说嘛……”　　“周先生需要职下做什么，您请吩咐就是了。”

陈淼迟疑了一下，但触碰到周福海那肯定的目光，忙又做了下来。　　“你在76号的一些事迹，我都听世群汇报了，他说你是个可造之材，对你是栽培有加，这一次他秘密去日本，还把家里的事儿托付给了你，足以说明他对你的信任。”

“周先生，是傅处长为主，我为辅。”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不错，不错。”

周福海似乎对陈淼的反应非常满意，“世群手下能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76号不兴旺发达。”

“周先生谬赞了，这都是您和林主任领导有功，职下若是有那么少许功劳，这也是沾了您和林主任的光。”

“你若是沾了世群的光，那我还能相信，我的光，你可沾不上，呵呵……”周福海摇手哈哈一笑。　　“周先生知人善用，我们林主任常说，您是他的伯乐，没有您背后大力支持，我们下面的工作也不好做呀。”

“你呀，会说话，说的还让人喜欢听，难怪世群喜欢你，器重你。”

周福海笑道，“有没有兴趣到首都担任警察厅任职？”

“啊……”陈淼一下子懵了。　　“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可以考虑一下。”

周福海笑了笑，刚才他的确是有那么一丝想法，马上又反悔了，到不是出尔反尔，而是，陈淼是林世群的心腹，想要调走他，肯定要林世群同意。　　而且陈淼过去，肯定是要高配的，厅长肯定轮不到，副厅长的话，人家也看不上，而且这事儿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得汪氏点头才行。　　“周先生，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这个督察处处长当得，还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陈淼尴尬的一笑。　　真要把自己调去南京警察厅任职，那也没办法，只能去了。　　但那个位置虽然重要，接触的情报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留在上海是最好的。　　可千万不能让林世群同意自己去南京任职，至少，现在不行。　　“有人给我推荐了76号两个副主任人选，其中一个是你。”

周福海侧对着陈淼缓缓的说道。　　陈淼闻言，心脏猛地一跳，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周先生，这是何人害我？”

陈淼直接挑明了说了，如果在周福海这一关过不去，那一旦林世群知道了，那就麻烦了。　　“害你？”

“周先生，并非职下有意妄议上司，眼下76号丁、林两位主任的关系，您是清楚的，这个时候增加一位副主任，这不是再起争端吗，为了这个副主任，若是再闹出什么争端来，那就难看了。”

“你不想当这个副主任吗？”

“职下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陈淼坚决的说道。　　“你就不想知道，另外一个副主任的人选吗？”

周福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问道。　　“职下不想当这个副主任，也不想知道另一个人选。”

陈淼一口拒绝道。　　“另外一个人选是吴云甫。”

周福海嘿嘿一笑，你不想知道，我偏偏就让你知道，看你如何反应。　　陈淼微微一愣，从周福海的眼神和动作看，这比不像是在撒谎，那极有可能是真的，这提这个建议的人那还真是歹毒呀。　　这是想让自己跟吴云甫为这个副主任争抢而打起来。　　不管是谁赢了，那最终输的人都是林世群。　　这一招够狠！　　能够见到周福海，又能够让周福海认真考虑此番建议的，除了丁默涵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呢。　　丁默涵这是破罐子破摔了，眼看没办法改变自己在76号内的地位，而且越来越边缘化了。　　想出这种阴招来，这是损人不利己，选在林世群不在上海的日子，够阴险的。　　想到此处，陈淼顿时感觉后背湿透了。　　“如果你不担任这个副主任，那吴云甫你觉得合适吗？”

周福海似乎并没有就此放过陈淼，继续追问道。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吴队长是创建76号的功勋元老，资历能力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陈淼可以说，选谁做副主任，这是你们这些高层决定的，我一个做下属的无法置喙。　　但是这样一来，周福海势必还会追问“你觉得吴云甫这个人怎么样？”

这样一类的问题，到时候他又该如何作答？　　周福海明显就是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跟这种玩政治的老狐狸对话，你还真得百分之两百的小心，别看他跟林世群关系不错，那还是人心隔着肚皮呢，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当初为啥非要在特工总部上面还弄一个特务委员会，把自己按了一个主任的身份，目的还不是将76号纳入他的控制之下？　　这样一支准军事+特工力量，就连汪氏也是眼馋的，只是他自恃身份，不好意思下场振强而已。　　“这么说，你是支持吴云甫担任76号的副主任喽？”

“职下一切听从周先生和林主任的安排。”

陈淼站起来道，那意思很明显，您周福海和林世群商量好了，让谁来担任这个副主任，他就支持谁，反之亦然。　　“这事儿先不说，等世群回来后，我再于他以及默涵商议一下。”

周福海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就只能得到同一个答案，这个陈淼还真是相当小心谨慎，居然没能找到他半点儿错漏之处，这林世群看人眼力还真是有些厉害。　　“我让你买的三张船票你交给陶夫人了吧？”

“职下就是从陶夫人那边过来的，三张船票都是明日的，已经交给陶夫人了。”

陈淼点了点头道。　　“陶夫人明天协同两个幼子前往香港，一客不烦二主，明天还是由你开车护送，安全的将她们母子三人送上船，能不能做到？”

周福海紧接着问道。　　“能。”

“很好，汪先生特批了一千大洋的路费给陶夫人，你到时候转交给她吧。”

周福海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张银行汇兑的承票来递给陈淼道。　　“周先生放心，职下一定将这笔钱转交给陶夫人，并将她们母子安全的送上轮船。”

陈淼接过来。　　“此事不宜对外宣扬，陈处长，你明白吗？”

“明白，职下绝不会对第三人提及。”

陈淼心领神会，高、陶出手是对汪氏来说，是丑事儿，自然是竭力遮掩，不想外界知晓了。　　“嗯，好了，你去吧。”

周福海端起茶杯，一挥手道。　　“职下告退！”

……　　从周公馆出来，冷风一吹，陈淼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丁默涵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挤出去。　　选择在这个时机出手，对自己出局的结局固然没有任何用处，但只要成功了，那就是给76号的未来埋下钉子。　　陈淼刚才代入感有些强烈了，完全站在林世群的角度考虑，但现在回想一下，丁默涵这么做，固然对他有不利的影响。　　但跟他对挑起76号继续内斗，内耗的这个目标是一致的。　　区别在于，他是想躲在背后观看别人争斗，而现在变成了自己亲自下场了，风险是大了点儿，但并非完全不可控。　　何况，他要想到了，林世群若是成功上位主任，接下来丁默涵一系的人绝大部分会被扫地出门，空出一些紧要的位置，让林世群论功行赏，皆大欢喜，平静一段日子，但终归亲疏有别，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太难了。　　这在里面挑拨离间的机会可就多了。　　得先筹谋一下，免得到时候真打起来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