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玄月只怕多半是南王的后人,唯有如此,所有难解之事串连一起方能顺理成章,包括玄月为何一登上太后宝座就迫不及待对将军下手。她还隐约记起,前世玄月及笄后莫名闹过一阵脾气,好象把闺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似乎还有那么几天玄月谁都不见,包括惠娘在内。由此猜想,玄月那会应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至于后来在将军府的那几年玄月与将军和闵氏有没有过疏离的时候?云姝全无印象。从前没在这上头留过心想回忆起来实感无力。可也正因为没印象,才说明玄月并没有与他们有太过疏离的时候。知晓身世却能藏而不露,玄月这份心机实在非常人所能及也!一个人狠毒不可怕,可怕是一个人既狠毒又有心机,同这样的人交手全身都得长个心眼才行,不然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云姝眉心微蹙,但随既又舒展开来,宋妈妈出事那日她看见阿窝心里就有了主意。尹氏的来历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宋妈妈的死尹氏会比她更感兴趣,更何况尹氏背后还立着尹千跃。从前尹千跃就揪着将军府的风吹草动不放,如今死了个仆妇他焉能不大做文章追查下去?且宋妈妈能存活想必其他人多半也能,玄月做贼心虚不会只除掉一个宋妈妈,果不其然,之后便接连有人死去。眼下云姝虽然还没有办法揭穿玄月,也不可能跑去告诉将军和闵氏,道玄月或许是南王之后,来日登上太后宝座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不过云姝想来倒也没什么可急的,纸终归包不住火,以尹氏兄妹之能真相定能大白于天下。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觉带出笑意,菱香走来瞧见,问道:“什么好事儿一个人躲在这偷着乐呢。”
云姝未过脑随口便道:“才刚看见一对蜻蜒飞过,两只重在一起,真个好笑。”
菱香红了脸,边走边啐道:“好没羞。”
咦,她说了什么?云姝望着菱香背影,想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不觉失笑。她是活了两世的人,虽说未曾嫁过人,但在宫中多年并非不晓一丁点人事。只是也不会难为情,毕竟她不是如外表看去的是个小姑娘。“云姝,姑娘寻你呢,快随我去罢。”
菱香去而复返,匆匆扯起她就走,“姑娘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一会咱们都得当心着点。”
云姝同着菱香往玄月闺房而去。疏桐在廊上喂雀儿,平素看见云姝她总要做几分样子,这会倒一反常态的目不斜视。待小丫鬟打起帘子,她眼角余光瞥见云姝进去后,立时放下手中的白釉青花小罐,提着裙子朝云姝过来的方向去了。云姝一脚踏进门,一只杯盏迎面飞来摔在她脚下,菱香跟在后面唬了一跳。“我竟不知请来个小姐,成日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一晃眼就不见人,死哪去了?”
玄月散着一头长发,杏眼圆睁,怒目瞪着云姝。暮雪手里攥着梳子垂眸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云姝弯腰拾起摔裂的杯盏交给门口的小丫鬟,又拿过暮雪手中的梳子,不慌不忙对着玄月道:“奴婢昨儿在梦里瞧见别人梳头,醒来竟记得。小姐若相信奴婢,就让奴婢侍候小姐梳头可好?”
玄月眸光一甩,沉脸面对妆镜坐了。云姝给她梳了个十年后才兴起的灵蛇髻,又挑了一根玄色的碧玉簪固牢,玄月盯着铜镜,眼底怒色渐敛。“我要去见爹爹,你随我去。”
她对着镜中的云姝道。“是。”
云姝态度恭谨,声音平和得不起一丝波澜,面上亦如是。两人从房里出来,走在路上,玄月偏头淡瞟一眼跟在后面的云姝,面无表情地低低问道:“你可是做梦都想着揭穿我?”
云姝望眼天边的火烧云,反问她:“我若说不是你可信?”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永远没机会证明自己。宋妈妈她们几个原可以不死,她们便是活着于我也无害,可我偏不让她们活,你知是为何么?”
云姝心头微跳,前世皇上因猜忌将军与南王世子南风陵私下有牵扯,遂降旨召玄月入宫,名为贵人实为制约将军的人质。一石二鸟是玄月惯用的伎俩,一则为保万无一失除去宋妈妈等人,二则借此放出流言加速进宫的步伐。也是,一个人走上了人生的巅峰,却一下子摔落在地,怎能不急于爬上去?玄月当年入宫后被皇上扔在一旁冷落多年尚能做到不急不躁,如今却急功近利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一个急功近利的人就好比有了裂缝的鸡蛋,心念转动间,云姝不动声色回应道:“她们死活与我何干?未必你说我是将军的女儿我就信你?”
玄月止步,侧转身,云姝迎着她眸光,坦然与之对视。片刻后,玄月唇角微勾,“我说过的话从不打反口,我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去查,你也查不着。”
云姝缄口不言,在玄月面前话说得越少越好,她阿爹曾教过她,一个人不开口别人就永远猜不透你心里想什么。言多必失。目前她和玄月之间的平衡暂不能打破,平衡一旦打破,杀机必动。而她,不想死,更不想玄月死,她要的是玄月生不如死!所有玄月在乎的,想要拥有的,最终她都要一点点的从玄月手里夺走!这一世的鼓才打、锣才响,好戏还在后头,既便玄月背后有反王势力撑腰那又如何?她背后难道空无一人?出了流光苑,云姝和玄月上了石拱桥,小福子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对面过来。看见她俩,小福子拉长声调喝了声:“站住!”
玄月初时脸一沉,及至目光落到小福子面上,她眉一挑,下颌微昂,面上现出傲然之色。小福子抱着两手上下扫眼玄月,仍拖长调怪声道:“你俩是哪屋的,打哪来,又往哪去呀?”
“你若想找死,我便命人给你挖个坑埋起来。”
玄月一字一句地道。小福子眼没瞎,看玄月穿着也知她非小丫鬟,他就是故意找事,压根没把将军府放在眼里。闻听玄月之言嘿嘿乐了,两个小太监也跟着乐,小福子绕着玄月走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道:“就这府里能给本公公挖坑的人还未出世,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公公倒要给你们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