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婆子备下藤条,此藤条乃柳木编织而就,韧性极好,上面挂着倒刺,且常年浸在盐水里。一藤条抽下去,挨打者不会伤筋动骨,但能皮开肉绽。肉一裂,盐水沾着血肉,那份痛彻心扉,漫说一个豆蔻少女,便是成年壮汉抽得十来下也鲜少有禁受得住的。孙婆子就专爱用藤条惩罚膳房犯错之人,这婆子打人向来就不手软,虽说来流光苑前她还曾想过要拉拢云姝,毕竟云姝在她手下当过差,又是玄月跟前的大丫鬟。今一看惠娘这架式,分明厌憎云姝,她素来会审时度势,当下便跳将出来。“我原以为你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却不想你还有这本事,居然是潜进府里的细作……”她冲上来扬手就甩了云姝一记响亮的耳光,瞪着三角眼叉腰骂道:“你良心让狗吃了?小姐抬举你让你做了一等大丫鬟,你不思回报还吃里扒外做起细作的勾当。老实交待,谁命你混进府来的?”
云姝冷哼一声,“孙妈妈怎的忘了?不是你带我混进府,嘱我先潜在膳房,说等时机成熟便送我到小姐身边,让我替你铲除惠姑姑的么?”
“你胡说!”
孙婆子没料到云姝会拉她垫背,还故意当着惠娘反咬她,气急败坏之下,她揪着被反绑双手的云姝又是一耳光,再一耳光,“我打死你个小贱人!贱货!贱蹄子……”云姝起脚欲踹她,却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左一右别住脚,动弹不得。遂将一口血水恨恨吐在孙婆子脸上,“你最好烧香拜佛自求多福,不然来日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孙婆子扯起衣袖,边抹着面上血水边大声朝众人嚷嚷,“看看,这便是血口喷人,这蹄子之言一句也信不得……”抹去血水,她抡圆胳膊欲再抽云姝,眼光瞥见有婆子手捧藤条走至惠娘身侧,她冲过去一把抓了藤条在手。院里一阵骚.动。惠娘拍案,柳眉倒竖:“给我狠狠地打,打得她交待为止!”
立在云姝身后的婆子抬脚照着云姝膝盖窝踹去,云姝双膝刚碰到地,一婆子又补上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孙婆子撸袖用力一抖藤条,刺耳的破空声响起。菱香胆小,吓得捂住眼,不忍视之。“不必等到来日,老娘这便送你上西天!”
孙婆子卯足劲,将一口恶气贯注于藤条,一鞭挥下——一人自人群里冲出扑在云姝身上,生生替云姝受了一藤条。只闻“嘶”的一声,那人背部被藤条上的倒刺拉开一线口子,隐露出触目惊心的血痕。“稚菊!”
云姝不用也知道是稚菊,悲怆大喊了一声。稚菊泪盈于眶,搂着云姝看眼一脸震憾的孙婆子,随后转向端坐在前方的惠娘,“啊啊”吱唔两声,她松开云姝,朝着惠娘便磕起头来。“稚菊你别这样,快停下停下……”她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听得云姝肝胆俱裂。“你们是死人不成?”
惠娘回过神后怒不可遏,手指稚菊,厉声冲在一旁发愣的几个婆子们喝道:“还不快与我将她拖下去关起来!”
“快,快将这贱婢拖下去!”
孙婆子如梦初醒,头一个扑向稚菊,嘴里愤愤骂道:“天生的贱蹄子,怪道连你娘老子都不待见你。”
孙婆子来前还曾美滋滋地找过赵五家的,道出自己要去流光苑当差,原指着稚菊的娘老子盼着自己关照提携稚菊,多少能打点她一二。没想到赵五家的听后除去说些奉承话之外半个子儿也不肯往外掏,来前半道上她还咒骂过赵五家的不是个东西,不拿女儿当人看。满头是血的稚菊被强行拖了下去。云姝刚动,便被那两个会功夫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死死摁住。“卫云姝!”
惠娘沉下眉眼,“说,你是不是假冒了卫云姝的身份进府,你背后的主子可是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
云姝抬头,冷笑,“世人谁不知晓南王乃遗臭万年的反王。你今竟公然称之为南王,谁才是真正的细作,想必这会大家已心知肚明。”
“好个刁嘴的贱婢!”
惠娘又惊又怒,一把扫掉桌上蔑条,“给我狠狠抽,抽到她承认为止!我倒要看看,是她嘴硬还是藤条硬!”
孙婆子得令,如狼似虎般挥舞藤条朝云姝一鞭又一鞭抽去。云姝在地上翻滚哀叫,藤条带起的血水溅到一丫鬟脸上,惊得那丫鬟抱头手舞足蹈地满院疯蹿。几个吓破胆的丫鬟婆子也跟着叫唤跑动起来,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有婆子凑近惠娘,低声道:“好歹她是小姐跟前的大丫鬟,又救过小姐一命。今儿这院里虽说由你把着清查细作,可倘或真个把人打死了,不说小姐那不好交代,便是老爷眼前也没法交差。”
惠娘亦明白这点,府上各处都在清查细作,可疑之人都要送去松柏堂交由冷定宕亲自审问定夺。她不过是让云姝狠受些皮肉之苦,以泄冷定宕杀父灭夫之仇罢了。“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惠娘命孙婆子住手,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抽得遍体鳞伤的云姝,冷然问道:“你究竟受命于谁?”
孙婆子这会装起慈悲,俯身劝道:“快些说罢,何苦非受皮肉之苦。你便是不疼,我也打得手疼了。”
云姝啮牙,深吸口气,硬撑着用右手胳膊撑起上身。对上惠娘眸光,她唇角抽了几抽,断断续续说道:“有、有能耐,你便打、打死我……”惠娘勃然大怒,双目横斜,甩向孙婆子,“给我打!打死她!”
孙婆子面微寒,气势较之先前弱了几分。她为人虽恶,却不笨,说到底流光苑的主子是玄月而非惠娘。她有她的顾虑,担心云姝真一命呜呼死在自己手上,不管是玄月还是老爷追究下来,自己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不说流光苑,她能进将军府当差都是因攀了惠娘这门亲。若逆了惠娘之命,没了惠娘这座靠山,她同样没好果子吃。孙婆子深悔初来乍到不该求功心切,此刻箭在弦上,退无可退,少不得心一横,再次挥起藤条没头没脑地朝着云姝一下又一下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