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府。尹千跃闭目靠在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南珠,小福子肩搭帕子端着一盆洗脚水堆着满脸讨好的笑走来。放下盆子,小福子捧起尹千跃右脚,一边脱着鞋袜一边道:“爹,儿子侍候您老烫脚喽~这一天不侍候您老烫个脚,儿子心里就跟少了点什么。”
尹千跃微眯开眼,看看他,又阖上。小福子把尹千跃右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再去脱他左脚鞋袜,尹千跃今日离开将军府就带了他一同过来,却一直没说唤他回来何事,这令小福子心里隐不安。脱好鞋袜,小福子将尹千跃双脚放入盆中。尹千跃脚板刚触到盆中热水,双目陡然睁开,随既一脚踹在小福子心窝上,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狗崽子,你这是想谋杀你爹呢!”
其声不大,阴柔中透着凛冽的杀气。小福子爬起跪倒,带着哭音磕头不止:“儿子该死,儿子该死……爹您老消消气,儿子再去给您换过一盆水来。”
“咱家没那好福气。来人,拖下去,挖个坑埋了!”
尹千跃说这番话时语气极为平静,眼皮都没抖一下,似乎只是在吩咐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最为平常不过的事。门外悄无声息涌进三五个死士,拖了小福子就往外走。小福子骇得面如土色,突如其来的恐惧促使他声嘶力竭地拼命喊叫着:“爹!儿子做错了什么,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儿子……爹!亲爹!您饶了儿子吧……”如滩软泥的小福子被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尹千跃重又闭目捻起南珠,他生性多疑,兼之在宫里见多阴沟翻船死于不起眼的奴才之手的主子。小福子虽极得他欢心,办事也颇能干。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宁错杀一千,也不愿疏忽一个。他绝不容许自己身边有一头白眼狼,养到膘肥体壮再掉过头来一口吞掉自己。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太监小喜子躬身屏息敛气过来端走了盆子。须臾,他换过一盆新水重回到厅里,小心翼翼,轻放于尹千跃足前。能被尹千跃挑在手下当差的小太监没有笨的,只有谁更伶俐会来事儿。小喜子因跟随尹千跃时间不长,平素讨好卖乖的机会又全被以小福子为首的太监把着。眼下小福子赴了黄泉路,非但没能阻了他争宠谄媚之心,反令他眼疾手快地凑了上来。身已残,若还得不到晋升的机会,窝窝囊囊活着挨打受气也不过是一堆能喘气的行尸走肉。大抵小喜子心中是这么想的吧,才不惧生死前赴后继而上。“公公……”小喜子方才喊声公公,尹千跃就斜挑起双目眯了他一眼,与此同时双脚也踩进了盘里。小喜子大喜过望,也不多话,兜头跪倒,卖力搓洗起盆中那双白净筋脉暴挺的双足。厅内烛火明亮,廊前院中昏黑幽静,偶有风动,墙角栽种的竹子发出琐碎声响,搅得夜色微凉。一个纤细灵巧的身影自高高的院墙翻飞而下,到得廊下,扯下面上纱巾,来人脚步轻便的闪身进了大厅。“公公。”
烛火映照着一张俏丽的脸庞。“嗯。”
尹千跃闭目捻着南珠,“一曲回来了。”
一曲是尹千跃的贴身护卫,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且使得一手好飞镖。她一直暗中监视着将军府,冷定宕抽调兵士凌晨入府便是让她撞破。“可是有何发现。”
“一个时辰前冷定宕自府里出来,半道遇上随国公父子,后去了随国公府。尹千跃左手大拇指一顿,继而睁开眼,“是偶遇还是……”“罗家父子是专程去往将军府。”
一曲垂眸,“属下无能,没能进入国公府,还请公公责罚。”
“勿须冒那险。罗敬轩非善茬,更何况罗兴那老东西耳力极佳,再加上一个冷定宕,你若冒险而入,指不定这会子已和他们交上手。”
罗家父子趁黑前往将军府,当然不是去找冷定宕叙谈喝茶这么简单,能是什么事呢?尹千跃重又闭目捻着南珠。蓦地,他猛睁开眼,一缕精光迸射而出。小喜子正用帕子给他擦好脚,刚抬起头就对上他双目,被他目中精光刺得心惊肉跳,忙低下头端起盆子去了。宝藏?尹千跃做为钦差大臣初入南阳犒赏三军时就听闻过宝藏一事,回京后他便禀报了皇上。南宫浩留的宝藏成了皇上的又一块心病,南阳是块肥地,早先四大藩王中数南王最富有。这批宝藏若落入南宫陵之手对朝庭无疑是巨大的威胁。这些年皇上一直在筹划削藩,南王虽被平定,尚有东王、西王与北王并存。有了南王反叛的前车之鉴,另三大藩王就成了扎在皇上心口的三根刺。一日不拔,皇上便一日寝食难定。动手拔吧,又恐桅影国趁势起兵大举来犯。一旦决定拔除,朝庭则需储备大量金银。这十余年来国库已渐充盈,削藩已秘密摆上军机大臣的日常议程。此时若能拿到南王留下的宝藏无异为削藩又添了一笔胜算。尹千跃撂下南珠,抬臂击了三下掌。数十个身着皂衣的死士涌进大厅。“即日起,不分昼夜严密监视冷定宕的一举一动,不得有丝毫松懈。”
死士低头抱拳,退出,散去。小喜子泼掉水轻手轻脚回到前厅,尹千跃目光一甩朝他看过来,他立时躬身垂着双臂一脸狗腿地挪了过来。“你叫小喜子。”
尹千跃问。“回公公,奴才是小喜子。公公有何吩咐?”
“你现在便去将军府,顶小福子的差。”
小喜子大喜过望,跪倒连连磕头,“奴才谢公公栽培,定当尽心竭力办好公公交待的差事。”
小喜子去后,尹千跃自怀中掏出一用布袋裹着的竹筒,他将竹筒递给一曲,“你去马房挑匹快马,即刻启程赶往京里,想办法接近太子宫里的人,让其辨认竹筒内的画像。”
“是。”
一曲接过竹筒揣进怀里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