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将远处的天和地燃成一条直线,几匹快马撕破火烧云朝着尘风与莫忘这边疾驰而来。马上是几个皂衣蟒靴头戴结式幞头的精壮大汉,他们身后马蹄扬起的漫天尘土似挟裹着雷霆般的杀气!尘风与他们擦肩而过后,忽勒住马,那马正跑得性起,扬起前蹄一声长嘶,极不情愿的原地打了几个转方才停下。又一声长嘶,莫忘也勒住了马。“这些人气焰极是嚣张,不知什么来头。”
莫忘执鞭抵在额前,扬目望着跑出一箭之地的几个大汉。“他们从前面官道而来,风尘仆仆,必是跑了不远的路。”
“师兄想说什么?!”
尘风下颌一抬,“他们都是太监。”
“太监?”
莫忘一愣,眯眼一想,他咧嘴笑了,“我说怎么看去有点怪异,几个成年大汉个个下巴溜光,却原来是群太监。”
那几个太监眼神锐利,从骑马的气势便能看出个个身手不弱,尘风料定他们多半是去往参军府,尹千跃既疑心云姝,尘风自然就对和尹千跃有关的人与事上心。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追赶尹千跃派往京里的人,他掉转马头,朝着被晚霞染红的天际跑去。“师兄,等我——”莫忘策马追了上去。另一头,那几个太监一路马不停蹄朝尹千跃的参军府而来,他们不仅带来了皇上的密信还给尹千跃带来一枚皇上赐的金令牌。早些日子尹千跃命人上京给皇上报信,他把将军府里接连发生命案以及坊间流言和南宫陵扯到一块。尹千跃此举不言而喻,意指冷定宕包庇勾结南宫陵藏有反心。这些年冷定宕一直上告朝庭说南宫陵销声匿迹,然尹千跃一来南阳,宝藏、流言等消息便接踵而至。但尹千跃心里十分清楚,无有真凭实据皇上暂不会动冷定宕,他的真正意图不过是求枚金令牌。有了这枚令牌,尹千跃就有了掣肘冷定宕的尚方宝剑。还可以凭此令牌随时随地搜查将军府。攥紧令牌,尹千跃眯眼笑得一室阴寒……入夜,没有星子的夜空仿如一匹乌黑的绸缎,沉沉笼罩着大地。月亮偶自云层中露出冰山一角,如同藏在黑暗中的怪兽,冷眼俯视着人间。玄月侧身站在窗前,凝眸望着夜空,轻吐出一句:“月黑风高杀人夜。”
背对她在整理床褥的云姝闻言,手上一滞,被转眸盯着铜镜的玄月尽收眼底。唇角一弯,她款款朝榻前走来,“知道我为何又不让你去刺杀襄王了么?”
云姝不语。“你喜欢他?”
玄月又冷不丁道。云姝直起腰,对上玄月眸光,“若你改变主意,我现在便去杀了他。”
“杀他?”
玄月头微垂,双目上扬,盯着云姝,一步步逼近。直至两人隔着一个拳头间距方止步,她伸出一指戳着云姝,“不是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能杀人。要一个人死,方法有很多,懂么?”
云姝退后半步,“若无他事,早些歇着罢。”
说完云姝下了榻脚,正要离去,玄月又不阴不阳扔过一句:“襄王可是个情种。”
云姝心中一凛,回眸看她,她却掩嘴打了个哈欠,就好像方才之言不是出自她嘴里一般。院外起风了,吹得树叶飒飒响,云姝站在长廊中,迎风而立,树叶浮影在她身后的栏杆上碎碎摇曳。她一动不动站在那,似欲与夜色融入一体。[不是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能杀人。要一个人死,方法有很多,懂么?][襄王可是个情种。]云姝蹙眉,脑中回荡着玄月说过的话,越想越觉玄月话中藏有玄机。但是,可能么?她不愿相信尘风心中深藏之人会是玄月!可若不是,何以解释她去刺杀尘风那晚尘风猜到她的来意?并甘愿一死?前尘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从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一点点了然于胸,难怪尘风会放弃太子之位,却原来……云姝仰面,望向夜空,渐渐,夜空在她眼前幻化成了一片火海,她恍惚看见被烈焰吞噬的襄王府,看见了被困在冲天火光中的尘风……云姝缓缓阖上双目,前世她输给玄月的何止是一个身世。那么这一世呢?云姝睁开眼,视线落在了尹千华所住的院落。翌日,给玄月授课的先生来了,玄月落水后冷定宕给先生放了假,如今玄月已好,他打发人将先生又接了回来,并让阿窝一块跟着学习。送阿窝过来的除了秋月还有萏菡,秋月看见云姝,悄悄眨下眼,友善地笑了。云姝也报以一笑。阿窝看去已全然忘了绿萝一事,头天上学她很是新奇,规规矩矩坐着,神情极是认真。上学的除去玄月和阿窝还有府上几个家生子的小丫头,隔窗看着重生的玄月被拘在里面听课,云姝只觉心中大为畅快。有人扯云姝衣角,是秋月,她拉着云姝下了台矶。“萏菡姑姑早起做了几样点心,让我叫你过去尝尝,跟我来。”
秋月将云姝带到西间,萏菡正在摆点心,秋月拉着云姝刚要坐下,萏函便将她打发走了,说是还有一包点心忘了拿,让她回听雨轩去取来。“你支走她是有话要同我说?”
云姝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萏菡微一笑,推了碟点心到云姝跟前,“尝尝,我亲手做的,看味道如何。”
不过是几碟普通的点心。云姝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刚嚼两下,眉头一扬,她看眼萏菡,又迅疾往门外扫眼,不用她开口,萏菡已知她尝出了是宫里的玫瑰酥。宫里的玫瑰酥做法和民间不同,云姝能尝出,萏菡已大致肯定她是太子的人,来自宫中。同样,云姝也由玫瑰酥得知萏菡也来自宫里。“姑姑是……尹公的人?”
云姝压低声音道。前世云姝在将军府时对尹千华及她身边的人没怎么留意过,只隐约知道尹千华嫁进将军府是另有所图,却不知她身边的萏菡来自宫里。萏菡微微一笑,“这个对姑娘而言,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