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云姝开口，宗伯又道：“跟我来。”

七拐八弯，宗伯将云姝带至僻静无人的陋巷，这回云姝不等他发问先开了口：“我来就问您一事，还望您老如实告知。将军府的二奶奶尹千华究竟是何人？”

宗伯对卫铭腾忠心耿耿，但云姝师兄妹三人自小是宗伯看着长大的，云姝信得过他。“她为什么要帮我，她与我、阿爹有何交情？”

“云丫头，该告诉你的，你阿爹自会跟你说。宗伯也不想问你为何知道来此寻我。你快些去罢，要让你阿爹知道你擅离将军府，你阿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宗伯，我是偷跑出来的，时间不多，我求您就告诉我吧。”

在看着自己长大的宗伯面前，云姝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撒娇的语气。“唉，谁告诉你来此寻我你就自去问那人便是。”

“尹千华她、寻了短见！”

宗伯眼皮一抬，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我就想知道她和她兄长，是离国人还是桅影国人。”

“你阿爹没告诉你，宗伯也就不能对你说什么。”

顿会，宗伯又道：“你还是快些转去，真想知道何不去问她身边的姑姑。”

他执意不肯说，云姝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问，遂改而问起莫忘，“莫师兄今在何处？”

“他和你风师兄一块去了离国京城。此处不是你久留之地，听宗伯的话，快转去，要让你阿爹知道你来此寻我，咱俩都讨不了好去。”

宗伯说完抬脚去了。参军府的兽头大门敞开着，门口两头绑了白绫的石狮子，冰冷地瞪着过往的路人。院内，长长的，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的白幡，在深秋的风中翻飞。一身缟素的阿窝哭着从院内跑出。她刚跑到大门外，几个小太监追出，七手八脚就要抱了她往回走。“我要爹爹，我要活的娘亲……”阿窝手脚并用挣脱他们，尔后赖地打滚，“我不要舅舅，我要回去……”阿窝嘴里的爹爹是冷定宕，她以为回去将军府就能见到鲜活而非冰冷躺在灵柩里的娘亲。萏菡急火火地撵了出来，“地上凉，快起来。”

她俯身去抱阿窝，阿窝蹬着两腿尖叫着哭喊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起来！”

尹千跃怒冲冲赶来，“若再不起，我便将你扔进灵柩和你娘一块下葬！”

阿窝素来怕他，更怕那冰冷的灵柩，闻言哭声戛然而止。然，不等萏菡趁势抱她起来，她又蹬着两腿“哇”的放声哭起来，小小的人儿也不知打哪爆发出泼天的勇气。“我不要你，你是大恶人，我要活的娘亲，我要将军爹爹……”她一声喊得比一声大，尹千跃气得双目暴突，眼底怒火峥嵘。隔着几丈远，黑纱幂篱遮面的云姝，默默看着赖地大哭大闹的阿窝。儿时的她，偶尔随宗伯夫妇下山，在街上看到别的孩童有娘亲牵着，她也曾哭闹过要找她的娘亲。她的阿爹也如尹千跃一般疾言厉色。只是，卫铭腾言出必践，他说要饿她一天，就必会守在跟前不许任何人给她吃的。若说要将她扔进灵柩活葬只怕也必会做到。如果说卫铭腾是阳狠，尹千跃则是阴狠，两人同为心黑手辣之人。倘或阿窝非尹千跃的外甥女，云姝相信，尹千跃会和卫铭腾一样，言出必践。街角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是往参军府而来。不过须臾，冷定宕一人一马便到了门前。“爹爹——”阿窝蹿起，朝冷定宕扑去。“新月。”

冷定宕飞身下马，一把抱住扑过来的阿窝，他笨拙地擦着阿窝面上的泪痕，“爹爹带你回家。”

尹千跃一声冷哼，他正拿阿窝无计可施，一腔怒火悉数转到冷定宕头上。“咱家还未与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

“尹氏既嫁与我为妻，她便生是我冷家人，死亦是我冷家的鬼。”

尹千跃大张旗鼓给尹千华操办后事，南阳郡的大小官员尽皆前来吊唁，冷定宕虽与尹千华无有夫妻之实，可尹千跃如此行事无异打他将军府的脸。就算他肯答应，他手下将士又岂肯干休？街上又响起震天的马蹄声，冷定宕帐前大将顾中天带着上千人马将参军府团团围困起来。尹千跃手下死士一涌而出，仗剑横在尹千跃身前。一些前来吊唁尚未曾转去的官员纷纷挤到院中，面色惶惶地探头观望着。“谁让你们来的？”

冷定宕高声喝道。“将军息怒。”

顾中天下马，单膝跪倒，抱拳大声禀道：“我等随将军常年驻守南缰，如今竟要眼睁睁看着一阉人骑到将军头上作威作福不成？我等不服！”

“我等不服！”

“我等不服！”

士卒们振臂齐声高呼。“冷定宕，你莫非想反么？”

尹千跃拨开横在面前的死士，声音不高，却震人耳膜。“你这鸟人，吃某一剑！”

顾中天“嗖”地立起，抽剑就要上前。“退下！”

冷定宕喝住顾中天，顺势将阿窝往他怀里一放，“你且送新月小姐回府，此间之事我自料理。”

“将军，今日他若交还二夫人遗体万事皆休。若不交还，我等定踏平他这鸟府。”

“冷定宕！”

阴气从尹千跃面上一丝丝渗出，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冷定宕”三字。尹千跃全身每块骨头缝隙里都长着心机。若非如此，他也断无可能，由一个小小太监爬到手掌朱雀、玄武的总管宝座上。他心中十分明白，他有皇上赐的金令牌，然尹千华却是奉旨嫁进将军府的。昨儿夜里他一怒之下带回尹千华遗体，并非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他以为尹千华嫁进将军府时日不长，冷定宕与尹千华未必有情份，也未必在意。可是，他想错了。冷定宕眼下率众闹上门，硬碰硬，他的人马远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交还尹千华？哼，院内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既便没有身后那些眼睛盯着，他也绝不会任由冷定宕带走尹千华和阿窝。“你自寻死，休怪咱家容你不得。”

手一挥，尹千跃发出命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