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随同大皇子出征的国师摆摆手，“前番在梓槌咱们给出三日期限，结果让她给跑了，冷定宕必也知晓她早从我们手中逃脱。莫不如先以箭书告之，就道是北王送还的，她若被马拖死，这笔账日后冷定宕必算在北王头上，让他们去狗咬狗岂不妙哉，啊？”

国师言罢露出狡黠地笑。大皇子竖起大拇指，“国师高见。我这便命人去下书，给他一个时辰考虑弃城投降。如若不然，我桅影铁蹄今日必踏破南阳！”

城楼上的兵士收到箭书飞报与冷定宕，以罗敬轩为首的将士听到此消息闯入中军帐，纷纷要求出城和桅影国血战到底。“将军，您就下令吧！”

罗敬轩抱拳上前一步，“我等皆愿战死沙场！”

“对，我等皆愿战死沙场！”

众将异口同声道。冷定宕怒击条案，“胡闹！贼寇兵力数倍于我，既便斩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有何益？本将军非怕死之辈，但本将军不能只拿自己的女儿当人命，却将将士们的命视为草芥。你等休得再多说，退下！”

罗敬轩重重一跺脚，转身掉头而去。“将军当真不顾令千金的死活？”

待将士们退出后蒋先生问道。“我若顾了她的死活，则必陷三军将士于水火。”

冷定宕额角青筋暴挺，他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好好的不跟家里待着，你说她无缘无故跑去梓槌做甚？昨日夫人又跑来找我哭诉，道找不回玄儿她也不活了。”

“将军……依琨所见，不如暂且给他们来个缓兵计如何？”

“怎讲？”

冷定宕眉一挑，站定，侧身看向蒋先生，“怎么个缓兵法？”

“先回封信，让他们别伤害小姐，教他们看出将军内心有些许犹豫，他们必以为将军已经动摇。如此，一个时辰便会变为一日，一日兴许又变为两日，拖得一时是一时，没准便拖出转机来。将来以为如何？”

冷定宕想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只得先拖一拖，他亲上城楼射了封箭书。大皇子收到箭书转呈国师，国师看罢，皱皱眉头道：“如能兵不血刃打开离国的南大门，既保存了我军实力又壮了我军威，更利于我军挺进中原直捣离国京都。但就怕……”“怕什么？”

大皇上问。“就怕冷定宕那厮使的是缓兵之计。”

大皇子一听眉眼舒展开来，不以为然地道：“我便给他三五日时间考虑，他就算使缓兵之计也得他有缓兵可使。”

国师一想对啊，离国如今内忧外患，南边要抵御他们桅影国，东西北三面还要驻军防守其他强国趁势入侵，再加上内乱要平，从何来缓兵救之？大皇子自拿下梓槌重重围困南阳后就有些骄纵，当下又道：“有他女儿在我们手上，不怕他不来降，早一日晚一日又何妨，啊？哈哈哈……”他得意大笑。但凡事事缓则圆，在蒋先生使出缓兵计的当晚，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一夜间，天地一片白茫茫，漫天风雪却仍无停歇之意。“真乃天不亡我大离。”

城楼上，一身落满雪花的冷定宕喜极四顾，随后看向蒋先生，“我知先生略解天象，莫非先生早料到夜里会下雪？”

蒋先生捋须轻笑道：“琨不敢居功，前日琨无意听城中一老伯喝斥其子，其子言秋风寒似刀，剩下一小捆甘蔗想扛回家明日再出来卖之。老伯斥曰，过两日将下雪，天寒地冻谁个还上街来买甘蔗？琨路过听见便多问了老伯几句。”

“这也是先生之功。”

两人相视而笑。一场大雪使得两国战事进入僵持阶段，另一边同样也因为这场大雪进入休战状态。身为盟主的南风陵前段时间和东王发生了分歧，为缓和矛盾，他摆下宴席，又让手下将领出席陪同东西两王。南风陵帐前的左将军是早些年以武馆为名替他招兵买马的庄主，莫忘奉卫铭腾之命潜入武馆后便深受当时还是庄主的左将军器重，今莫忘又领尘风一干人等投靠在他麾下。他心里欢喜，出席宴会一早就知会莫忘和尘风，命他二人与他同去吃酒。“一曲妹妹。”

莫忘得到消息跑去找一曲，“左将军让我和师兄同他一块去吃酒，东王也会来。到时我见机行事，设法跟东王搭上话，兴许能从他嘴里问到你的身世。”

一曲冷冷道：“不必，仅凭龟公在东王藩地捡到我，便断定我与东王有牵扯，岂不是笑话？再者，我并不想认什么爹娘，我只想有生之年能见到我的姐姐或妹妹。”

“没人说你一定和他有牵扯。但你想想，当年有官兵在，他身为藩王，在他的藩地两股官兵抢夺婴儿，他能不知晓当年发生何事以至惊动官兵么？你要想找到你的姐妹，还得从他这打开缺口。”

莫忘言罢又道：“他如今是反王，你可是担心万一你是东王府的人，会因此而受到牵连么？”

一曲白他一眼，甩袖给了一个冷背，径直去了。墙角数枝梅在风雪中傲然绽放，枝枝桠桠上堆满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远看白雪红梅，格外醒目。一曲素爱梅之高洁与坚韧不拔，她拉上脑后风帽，缓步走向墙角。凝目，视线自花枝间掠过，一声轻轻地叹息，随着雪花缓缓坠落于脚下皑皑白雪中。“谁在叹气？”

惠娘自另一树梅枝后探出身子，目光落到一曲面上，她两弯眉轻蹙，随既往上一挑，“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一曲立在腊梅下，略抬起下巴。惠娘神情一滞，她盯着一曲，眸光渐有些缥缈，“是啊，我是何人……”她喃喃自问……久远却铭刻于心的记忆随着漫天雪花纷至沓来。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年南阳城中腊梅开得正艳，彼时她还叫南宫柔。因她母亲独爱海棠，她父王便只许栽种海棠，年少的她偷偷溜出王府去赏梅。［喂，你是何人？］［你又是何人？］当年她在梅花树下与东方玉初遇，东方玉也曾这般略抬起下巴反问她，那会她知道自己叫南宫柔，如今她是南宫柔还是惠娘？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