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打破了夜的静谧。冷汗早已把后背打湿，垂落下来的发丝也带着湿漉漉的汗滴。噩梦像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颈，惊醒之后，她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然而，身体却仍旧止不住地打着寒颤。“无视，无视，我要去找无视……我要去找他……”惊慌下床，素心根本来不及加上一件衣裳，也没时间穿上鞋，直奔房门而去。房门刚打开，她便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孤独地隐没在淡淡的月光中，渐行渐远。“无视！”

她想喊出来让他听见，可是恐惧让她的话语哽在了咽喉，她害怕得已经发不出声音。跑，只能跑，素心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信念。衣裳单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赤着脚奔跑在冰凉的地面上，她不顾一切地向他跌跌撞撞地跑去。猛然间，她一头撞到一堵黑色的墙壁，撞进一个不知所措却又温暖厚实的怀抱中。“素心？”

他本就走得缓慢，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他一转身才刚刚看清身后是什么，就被素心撞入怀中。像抓住救命稻草了一般，素心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眼前的男人，也只有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此刻才能安心一点，想对他说的话，统统淹没在了自己的哭声里。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朱无视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只想着安慰素心，可是怎么安慰，他自己也是心如乱麻，最后只能迟缓地抬起自己的手，也紧紧拥住了眼前的人。被一场噩梦惊醒的他，迫不及待地来看她，却终究不忍吵醒她，也知道此刻的她无意与自己会面，只能作罢，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黑暗与落寞。梦中的素心是那么的决绝，现实中的素心也是决绝地不与他说半句话，他该怎么办？怎么做，他才能挽回这一切，挽回素心的心？“素心……”现在这个紧紧抱着我的你，是真实的你吗？还是，我又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素心的哭声持续着，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忽然发觉了不对劲：“素心，你的后背怎么湿了？”

松开她的怀抱仔细一打量，他陡然一惊，慌忙将素心抱起就往她的房间跑去，口中是对她的责怪与忧心：“素心你怎么穿得这么少，还光着脚出来？你的身子刚刚复原，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素心轻轻说道，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满心的喜悦。他还在，他还是他，还是那个一直守护着她的朱无视。幸好，那只是一场梦。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回到素心房间的他倏然定格了片刻，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无视，你把我放下来吧。”

看到他忽然呆滞不动，素心哑然失笑，待到他把她放下，她才再次抱住他：“无视，白天是我不好，不该对你那样子说话。可是，你知道吗，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远离朝堂，归于山林。”

“素心，我……”“无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素心的声音一直很轻，却也坚定：“我曾经是爱过三通，可是现在，你才是那个我最爱的男人。”

“是吗？”

他低着头问道，不敢让她瞧见自己眼里的不自信。“是的。”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的双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为何当初在天牢，我要请求曹正淳把我和你葬在一起？如果不是，为何在我一头白发奄奄一息时刻，我不是希望你为我去找什么天香豆蔻，而只是想能多见一见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素心……”素心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慢慢地凑近他的脸，吻了上去。他对她总是有着无限的包容，无限的溺爱。至于自己，对他的爱却不够热烈勇敢，让他没有半点安全感。或许从前自己从来没有真的爱上他，可是醒来后，她承认自己，已经深深爱上这个男人。在一场梦醒之后，她顿悟，必须要把自己对他的爱说出口。生不能同欢，愿死同穴，这是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唯一的愿望。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他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她，护她始终。梦中的她，努力去保护他，只可惜，她终究斗不过他，终究还是他保护了她。忘情地吻着他冰凉的薄唇，任由泪水悄悄流下。就在今晚，他在梦中，看见素心举剑对着他，与他为敌，他无奈之下，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现在他在哪里，是在梦中，还是这一切都是真的？抱着素心，与素心吻在一起，心动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可是，梦中的情境，绝望的感觉亦是如此。眼神恍惚，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实。如果是梦，那他希望可以不要醒来，就让他沉醉在这温柔乡里。如果是实，那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无视，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可是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带着我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过平静的日子。”

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素心看着他迷茫的眼睛，忍不住扑哧一笑，自己忽然这么主动，说不定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可是自己梦醒后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应该感受不到。梦中她失去了他，现在她醒过来了，她一定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松开。“那成是非呢？”

他低声问道。“非儿有自己的生活。”

素心抚着他的手，“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也不敢要他原谅我的自私。可现在我只想自私地，与你一起，远走高飞，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将来，还不止我们两个人……”“不止我和你？”

朱无视的嘴角努力勾起一丝笑意：“好，你想与谁一起，都可以。我知道你舍不得成是非，云罗他们……不过没关系。”

“你是榆木脑袋吗！”

素心一时气急，原本抚手的力度也控制不住加大了些，用力拍了拍他的手：“为什么不止我们两个人，你就一定要想到别人那里去了？新加的人就不能是……就不能是……我们的孩子吗……”生气是真的，羞涩也是真的，说到最后，素心的头已经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他。“我们的孩子？”

瞳孔放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兴奋地抱起素心就转了好几个圈圈，直到素心嚷嚷着头晕，他才把她放下来。“所以，你带我走，好不好？”

素心看着他问道。全身而退也许会很难，但是她相信她的无视一定可以做到，天底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好，我们离开这里。”

朱无视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向她许下了承诺。如果自己再继续下去，梦境会不会只是现实的预演？梦醒后，失而复得，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也许，这场梦，就是对自己的警醒。。这一夜，他陪着素心入眠，听着素心对未来的畅想，他只是开心地笑着。幸福，属于他和素心的幸福。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幸福。“我也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看着她安详的睡容轻轻说道。铁胆神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护龙山庄没了主人，很快便被皇帝收于手中。“无视，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好？”

与朱无视手牵手走在山林间，耳边是悦耳的鸟啼声，素心的心情如蓝天一样明朗。“起什么名不重要，我只想让孩子跟你的姓，别跟我一样，姓朱。”

朱无视笑着说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他不想让自己的下一代也背负着皇族的枷锁。从现在开始，那将会是死囚的枷锁。“哈哈哈……那怎么可以？哪有孩子跟娘亲姓的？”

“那我们家是你说了算，跟你姓不正常吗？”

“那倒也是！”

素心被他逗乐了，高高地扬起牵着的双手，脚步轻快地行走在这路上。与素心掩盖不住的笑意相比，朱无视虽然也高兴，但是他的神情愈来愈严肃。他想过今日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是他小瞧了自己的侄儿。林间忽然起风，落叶飞舞，原来行走于林间的，不仅仅只有他们二人。“无视……”素心不安地看着他。“素心，不要害怕，我在。”

他抓紧了她的手。“无视，如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希望你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回想起梦境，她不想他又为了自己，本可以赢的局面，却最终输得一败涂地！“素心，你在说什么傻话！”

他不悦：“没有你，我一个人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又温和地说道：“如果我走了，你才是要好好活下去。”

梦里梦外，他只想离开的人只是他，只有他，绝不可以是她！“义父。”

“娘！”

一声称呼，打破二人争执的局面。环顾四周，一群人早已将他和素心包围在中间，朱无视冷笑道：“天涯，你们来了。”

“非儿……”看到成是非，素心有些心虚。“义父，天涯受命，请您回京。”

“回京？只怕皇命是带着我的尸体回京。”

朱无视说道。“非儿，天涯，我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素心知道，一旦回京，这辈子，他可能都无法获得自由。“皇上有命，捉拿乱臣贼子朱无视！”

不知谁一声令下，一群人争先恐后，手持刀剑，直奔朱无视。朱无视一手抱起素心，运用轻功将素心送到段天涯和成是非身边：“成是非，保护好你娘！”

“义父！”

段天涯不理解，看向随同而来的人：“皇上的旨意明明是请铁胆神侯回京！”

“那若是请不动呢！段天涯，你若是抗旨，你孩子的性命，我们可不能保证！至于郡马爷，皇上念在这女人是你的母亲，郡主的婆婆，特地恩准你同行来带她回京。”

“皇上不是说让我和天涯来帮忙劝说神侯回京的吗！”

成是非叫道。“你们！”

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一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义父，段天涯权衡不下，只得袖手旁观。不过，他也相信，义父定能打败这里所有的人。段天涯足够了解朱无视，可是他却低估了帝王的无情。眼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任务就要失败，一直站在段天涯旁边的男人立刻抓过素心，用剑抵在素心的脖子，朝朱无视喊道：“朱无视，你再动手，我就立刻结果了这女人的性命！”

“娘！”

成是非眼看素心被劫，就要上前去救，那人早已看破，低声说道：“郡马爷，这只是权宜之计，属下并不会伤害她。毕竟她是郡马爷的母亲，是郡主的婆婆。”

“你们真的只是利用素心牵制义父吗？”

段天涯不放心。“这是自然。我们的目标，只是朱无视。”

男人擒着素心，一步一步靠近朱无视：“不想朱无视死，就赶紧劝他乖乖跟我们回京！”

“回去了，他就能不死吗？”

素心冷冷一笑，梦中无视的话，忽然在耳响起。“素心，我向你保证，我赢了，我会放过他。但是，我也必须跟你说清楚，如果我输了，他决不会放过我。”

回京后，皇帝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你若是伤害素心半分，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额上青筋暴起，朱无视握紧了拳头。“你若跟我们回去，我便放了她。”

“好！我跟你们回去！”

他的语气甚是坚决，一步一步走向素心。尚有行动力的人围在周围，也跟着一步一步靠近。“好。”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一用力，将素心推了出去！眼见素心重心不稳朝自己跌跌撞撞而来，朱无视马上向前迎去，扶住了素心。来不及说声关心，素心的眼神忽然惊慌起来，看着明晃晃的剑愈来愈近，素心毫不犹豫，转到他的身后！“娘！”

素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失去支撑，倒在他的怀里。“素心！”

他紧紧抱住她，却不知危险悄悄降临。“唔……”素心背后的人咬紧牙光一用力，刺向素心的剑穿过素心的身体，带着素心的血，刺进了朱无视的身体！“好机会！”

眼见推素心出去分散朱无视注意力的计划已经实施成功，男人虽然大喜，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握着剑，一步一步靠近朱无视身后，举剑刺向朱无视的后背！“义父！”

段天涯和成是非上前，一把掀翻男人，质问道：“就算皇上的旨意是捉拿铁胆神侯回京。可你们这是捉拿吗！”

男人瞥了一眼腹背受剑的朱无视，满意地笑了笑：“其实，皇上有秘旨，诛杀乱臣贼子朱无视！”

“什么！”

在二人震惊之余，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向朱无视，一把从朱无视身体中取出自己的剑，而对面的同伴，也一把收回自己的剑。鲜血从二人的嘴角溢出，两人的衣裳已经被染红。“啊！”

一声低沉的怒吼，朱无视不顾流血的伤口，一掌将自己身后的男人击飞，男人吐了几口鲜血后，再也不动。朱无视又越过素心，将素心身后的人拧断喉咙。瞧见这一幕的人，纷纷向后退去，不敢再靠近这位凶神一步。伤口处血流不止，身体愈发虚弱，他知道，在这关头还动用内力，只怕自己难以再撑许久。酿酿跄跄，他艰难地挪着沉重的步子，靠近素心。把素心交给成是非搀扶着，段天涯飞奔去扶着朱无视。“无视，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眼眶被泪浸染，素心挣脱开成是非，上前一步抱住朱无视。段天涯见状，松开朱无视，带着成是非退离：“就让他们说会儿话吧。”

“要是我不让你带我走就好了，要是我没阻止你……”“不，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只是你先说了出来。”

朱无视笑了笑，“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醒后，我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

一手捧起素心的脸，深情凝视着素心带血的唇，他轻轻地吻了上去，“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我只后悔，梦里梦外，我都没能让你开开心心的……”“梦里梦外……”素心的手抚上他的脸庞，眼里是无尽的自责：“我都没能保护好你……”“素心，你后悔爱上我吗？”

话音刚落，他的眉头忽然紧紧皱了起来，表情甚是痛苦，终于一个支撑不住，瘫倒在地，被圈在他怀抱里的素心，也顺势跟着倒了下去。素心的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想把她的心意大声告诉他，可是身体的疼痛让她连开口都觉得不易，最终只能凑近他耳边，轻轻诉说：“我对你的爱，看来这辈子我已无法叙说。下辈子，如果你的世界我还有幸参与，这次，换我去见你，换我奋不顾身去守护你……”“好……”听到她的回答，他心满意足。抱着她，他的眼睛终于慢慢闭上。“无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可是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心跳声。素心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成是非和段天涯走了过来，见成是非红着眼眶，她感到抱歉：“非儿，娘对不起你。”

成是非摇摇头，他不怨，但也不懂：“娘，你为什么要替神侯挡那一剑啊？！”

素心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只是浅浅一笑，转而看着天涯。“天涯，我想请你替我们做一件事。”

“请说。”

“我死之后，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生不能同欢，愿死同穴。”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素心的双眼也终于慢慢闭上。只是这一次她知道，她不会再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