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变成了火龙,咆哮着横冲直撞,摧毁着挡在它面前的所有东西;热气变成了热浪,扑腾翻滚,使人如陷地狱岩浆。 房屋、仓库、柴草、粮食……全部都在燃烧,全城都在蒸烤。 孟库鲁心急如焚,向前冲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热浪逼人,火焰高温,灼烧得他脸上火辣辣得疼,眉毛都烧焦了。 家中的老母幼子啊,眼中都是红通通的火光,烟雾升腾,除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偶尔还能听到火中发出的惨叫哀嚎。 轰!有房屋被烧断了房梁,猛地倒塌,掀起了冲天的火星灰尘。 身后传来大声的哭泣,几个壮妇忍不住心中的悲苦,放声嚎啕。 什么都没了,房子、粮食、财物,还有留在家中的老弱,在这熊熊的火焰中,能逃出来的也寥寥无几。 很快,还有他们的性命,也将被城外的敌人毫不留情地收割。阵阵枪声震耳,愤怒的喝斥,让城上的建虏军民又要面临更残酷的事实。 东江军的进攻不急不缓,重火枪轮番施射,突击队不断接近,双方都在付出伤亡,但建虏的数字却要大很多。 终于,有几名突击队员用盾牌作掩护,冲进了城门洞,迅速安放地雷,点燃引线后,又顶着盾牌快带撤离。 片刻后,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发,浓重的黑烟如同怪兽从城门洞喷涌而出,木屑、碎石、尘土飞扬空中,遮蔽了视线。 爆炸过后,战场上瞬间安静下来。视线模糊,进攻部队需要观察战果,重火枪兵也暂时失去了目标。 烟雾在秋风中很快消散,虽然还有些视线不清,但炸开的堡门,已经能够确认。堵在堡门后的杂物,也被爆炸的气浪掀得到处都是。 尖厉的哨声响了起来,已待命多时的轻火枪兵发出激昂的呐喊,挺着刺刀,向前猛冲而去。 重火枪的轰鸣再次响起,铅弹一排排地打向城头,压制着被震得晕头转向的建虏,掩护袍泽冲进城去。 轰然的巨响在东面又爆发开来,另一面的攻城也进行了类似的操作。对于守城力量异常薄弱的建虏来说,这是最后一声丧钟,他们的狗命进入了倒计时。 李宝山作为新兵,此时却没有多少的恐惧,在周围战友的呐喊声中,他感到的是兴奋。 同样地呐喊着,他和战友们冒着稀稀拉拉的箭矢,冲进了城门洞。前面是光亮,既有太阳的照射,又有冲天的火光。 几十个建虏出现在面前,他们发出嚎叫,挥舞着刀枪冲了上来,那是绝望的垂死的挣扎。 与战友们一起,李宝山端起枪,稍作瞄准,便扣动了板机。 枪声爆鸣,白烟升腾,对面的建虏倒下了一片。李宝山的耳朵有些嗡嗡作响,但随后便迈开大步,与战友们喊杀着冲了上去。 周围的战友同样地振奋,也给了李宝山莫大的勇气。建虏就那么点人,城内也被烈火焚毁,胜利已握在手中,剩下的只是收割建虏的狗命。 顺风仗谁都会打,哪怕是新兵,也会爆发出超常的战斗欲望。 火枪在不断射击,冲进城内的士兵越来越多,不仅武器犀利,更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向纵深进攻是不可能的,火海是谁也抵挡不住的猛兽。很快,火枪兵便冲上了城墙,沿着城墙攻进厮杀。 李宝山的刺刀从面前的敌人身上拔出,那是一个壮妇,却抡着把弯刀,中了一枪,还疯狂地扑上来,被他轻易地杀死。 看着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的壮妇,李宝山没有怜悯,一脚踹出去,拔出了染血的刺刀,践踏着尸体,继续迈步向前。 作为辽人,谁没见过被建虏杀戮淫掠过后的惨状。手无寸铁,老弱妇孺,在建虏眼中都是草芥猪狗,没有半分的怜悯。 现在,轮到建虏血债血偿了。天道好还,苍天饶过谁? 战斗将很快结束,东江军等不得火势减灭。目的已经达到,或有残存的建虏,可已经无关紧要。 刘兴祚马上派出信使,向郭大靖汇报情况,大队步兵也不必继续向赫图阿拉挺进,可以转路开向鸦鹘关。 至此,郭大靖亲自指挥的长途奔袭行动,可以说是进入了尾声。攻破鸦鹘关,便可以退回到宽甸地区,与特战营主力会合一处。 但形势到现在也进入到了比较关键的阶段,如果鸦鹘关不能迅速攻破,建虏的援军也赶到,东江军有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所以,刘兴祚派出信使后,等待枪骑兵消灭了城上的建虏后,稍作整顿,便迅速撤退,前去与主力会合。 建虏从辽沈派来的援军,将走抚顺、萨尔浒、古勒寨这条路到赫图阿拉,东江军提前改路向鸦鹘关进逼,能够暂时避开建虏兵锋,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对于这样的处境,郭大靖和将领们提前就有过商议,认为前后夹击看似不利,危险却并不大。 首先是此次发动的兵力足够,只要海州卫能够牵制住建虏的主力,建虏添油式的战术,只能给东江军制造更多的重创敌人的机会。 何况,建虏援军和鸦鹘关守军看似能夹击东江军,东江军与特战营又何尝不是在夹击鸦鹘关守敌? 关键还在于郭大靖对于己军攻坚的信心,以及为此所做的充分准备。 接到刘兴祚所派信使的汇报后,郭大靖立刻命令部队转向鸦鹘关行进。差不多有一百多里的路程,预计在三天内抵达。 战事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既在情理之内,可也有些出乎郭大靖的预料。 一是建虏的兵力竟然会如此窘迫,避开辽沈的建虏主力,打击辽东虚弱之处,显然是正确的决策。 其次是建虏的战力有所下降,特别是遵化大战的教训,并没有吸取。 仔细想来,这也比较正常。逃回来的残余建虏不多,也太丢人,多尔衮恐怕也不想把作战的经过详细讲述出来,作为经验和教训来吸取。 打到现在,东江军的损失不大,所希望的建虏的添油战术,也被接连挫败。就算建虏援军来个万八千,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赫图阿拉已被完全摧毁,烧成了一片废墟。”
方正化是忍不住的笑,没有前仰后合,已经是强加忍耐,“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啊!”
但方正化还是有些遗憾,没有亲眼所见,在奏疏中难免描述得不够生动。 郭大靖呵呵笑了两声,心说:要是有照相机,给你拍几张,再给崇祯看看,那就有图有真相啦! “郭帅再立大功,朝廷定会褒奖重赏。”
方正化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建虏兵围京师,郭帅毁其兴京,可谓报应不爽。既重振我大明国威,又令人扬眉吐气。”
郭大靖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方公公谬赞。郭某只想尽快平辽灭虏,封赏嘛,却是不太在意。”
话锋转了转,郭大靖又补充道:“当然,万岁英明神武,对有功将士定然是不吝封赏。”
方正化连连点头,说道:“万岁多次说过,对功臣不吝封侯之赏,毛帅就是现成的例子。”
嘿嘿,崇祯不知道多心痛,多后悔呢! 郭大靖腹诽着,可也正如他所说,对于封赏是真的不太放在心上了。 但让崇祯高兴,确实对东江镇很有利。人口的增加,战马的采购,还有硝磺铁料等军事物资的调拔,让东江军的实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力度,郭大靖绝对有把握加速平辽的进程。其实,这是双赢,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 崇祯应该也知道,平定辽东就意味着巨额的投入可以缩减下来。辽饷已经让朝廷不堪重负,他自然也是心急。 同样,东江军击败建虏,也能使成千上万的军民进入到安全平和的生活。不说马放南山吧,战争可并不是希望和理想的状态。 而对于郭大靖,平辽灭虏是个里程碑,却不是人生的终点。战争还会持续,但却不再是在辽东。 向北可以收服蒙古诸部,打击虎墩兔,彻底解决大明北方的边患;向南,就是平定国内的动乱,使更多的大明子民能安居乐业。 再把眼光放得更远,郭大靖还要与海上霸主郑家进行争夺,把海贸的巨额利益夺回来,用于大明的建设,用于解救处于大灾害中的大明子民。 还有已经进入亚洲的西方殖民者,最先要开战的,就是窃据在台湾的荷兰人,以及在吕宋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 目标十分远大,但郭大靖却很年轻,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他都等得起。 郭大靖暂时抛开这些思绪,对方正化说道:“经此一战,建虏的颓势更显,郭某有意上奏朝廷,对建虏展开政治攻势,分化瓦解,以利平辽的尽快实现。”
方正化露出喜色,说道:“不知郭帅有何高见,可否先说给杂家听听?”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正是要说出拙见,请方公公指点。”
建虏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简单的很,就是原来占据的建州。但整个女真人的划分,却不是那么简单。 在老奴统一女真各部之前,叶赫部、哈达部、乌拉部和辉发等部都有些实力。只是由于明廷的失误,以及李成梁的包庇,才给了老奴机会。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是血腥和残酷的,叶赫部和其他各部都死了很多人,说起来算是有血仇的。 只不过,建州女真恩威并施,最终稳定了局面,与各部族人合并而称为满族。 但形势是在变化的,人心也更是多变的。跟着建州女真东征西战,能得到足够的好处,自然没有怨言。但建州女真若是衰落,沉渣重新泛起也很正常。 就象归附建虏的蒙古诸部,虽然在明面上不与大明为敌,可还是派人跟着建虏劫掠获利。 但要是建虏这棵树要倒了,猢狲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能够分化女真人?”
方正化对于郭大靖的设想,表示了怀疑,并不是很相信建虏会内乱。 郭大靖淡淡一笑,说道:“能内乱更好,不能也让建虏心生猜忌。就算其他女真各部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可给他们多个选择,等建虏穷途末路时,他们会甘心陪葬?”
人心这个东西,最是复杂,也最是多变。郭大靖并不奢望离间之计会立竿见影,只要在建虏心中播下种子,在合适的时候,就会生根发芽。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这个宗旨绝不会变。只要继续打击建虏,颓势越明显,女真各部,乃至蒙古诸部,在心理和态度上就会有更大的改变。 方正化似有所悟,思索着缓缓点头。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也不用付出太多,只是万岁下个旨意,或朝廷出个政策罢了。 给叶赫、哈达、乌拉和辉发等部指定地方居住,首领赐予官职,并给予在平辽灭虏中有功者封赏,郭大靖的计策就是这么简单。 在目前看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有些可笑。但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是否成功,还要看形势的变化。 说得形象些,就好象朝廷现在封豪格为建州卫指挥使,他会嗤之以鼻,其他奴酋也会耻笑大明使出如此低级可笑的离间之计。 但建虏败亡之际,豪格会不会有想法,接受这个选择?其他奴酋到那时还会绝对信任豪格? “郭帅此计甚妙,杂家也会上奏,助郭帅一臂之力。”
方正化终于表示了赞同,尽管不是很重要,但这个姿态,还是让郭大靖很欣慰。 崇祯对于宦官的信任,并不比天启帝差多少。特别是受到建虏入关、袁崇焕欺骗的刺激,会更加地重用太监。 郭大靖对于宦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歧视,但所有的贪官、坏官都是他的敌人,包括太监在内。 方正化在他看来,人还不错。至少,不会横加手脚,给他造成什么阻碍,他也没有得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