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不仅有毛文龙,还有年轻气盛的郭大靖,打起仗来不留情,杀起建虏无比凶悍。 多尔衮暗自叹了口气,基本破灭了幻想,但还得继续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除非东江军因为缺乏作战物资,导致行动中断,或者是其它的什么意外情况发生。 “还要继续迁移族中老弱妇孺,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多尔衮沉声吩咐着苏克萨哈,“秋收时,他们出不了多少力;战事不遂,他们又会成为撤退的拖累。”
春耕前便迁移了一批,为了减少压力,多尔衮暗中下令,在这几个月中,陆续又迁走了几批。 但劳力还是要留下的,连壮妇在内,秋收时还要依靠他们。军队被牢牢牵制,恐怕抽调不出多少人手。 粮草物资对于建虏来说,同样是极为重要。没有物资作支撑,怎么能保持与东江军的对峙?没有饭吃,建虏将不战自败。 苏克萨哈躬身应承,心中也是无奈加凄苦。 再怎么暗中进行,也不可能瞒得太久。其它各旗早就知道,只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是否迁移,取决于旗主的决定。 人心浮动是肯定的,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提前准备,总比仓促行事要好得多。 只要还有人在,就算丢掉了辽东,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反正,辽东也是他们抢来的。 可不舍得放弃辽沈,不想再回到北方的苦寒之地的旗人,却不在少数。象满达海等年轻的旗主,更是舍不得之繁华之地。 当然,多尔衮也知道骤然撤出辽沈的严重后果。后金集团将分崩离析,蒙古诸部离心离德,只剩下怨言满腹的满人和铁杆汉奸能够誓死追随。 说白了,他也是左右为难,十分的矛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罢了。 道路旁满眼的绿色,庄稼长势甚好,给人一种郁郁葱葱的篷勃生机。田地里有劳作的人,见到汗王大旗,纷纷跪拜。 多尔衮心情稍好,指点着,与随从们说着话。 如果能顺利渡过秋收,与东江军的对峙就又多了几成把握。没有粮食,饿也把后金饿垮了。 “今年的年景很好。”
宁完我在旁拣着好话说道:“敌人想必也能收获不少,但他们一来在扩军,二来在招揽移民,粮食物资应有缺口。想持续作战,困难极大。”
多尔衮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东江军的人口不断增加,这本身就是持续增加的压力。后金倒也想人多势众,想耕种生产作战都不耽误,可做不到啊! “袁崇焕吹嘘五年平辽,东江镇又进一步,以三年为饵,使朝廷全力支持。”
多尔衮缓缓说道:“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要在一年内平辽。”
冷笑了两声,多尔衮说道:“只要顶住东江镇的秋后猛攻,明廷的态度便会大变。毛文龙啊,下场会比袁崇焕更加悲惨。”
这有两分实话,其余的全是发泄和诅咒。对于能不能顶住猛攻,多尔衮暗自迁移人口,就已经说明了他缺乏自信。 只不过,狠话还是要说,让手下听听,也能振作点士气,更显出身为汗王的高瞻远瞩。 自我安慰着,自我吹嘘着。说白了,就是给自己壮胆打气。包括多尔衮在内,心里都清楚目前局势的恶劣。 离辽阳不远,豪格和阿济格率领众将出城前来迎接。多尔衮勉励赞扬一番,在众人的陪同下进入辽阳城。 没有去安排好的住处,多尔衮马上就率人登城,查看防御工事的构筑。 以壕沟阻隔,不使东江军的远程火炮直接打到城内,这是建虏防御的主旨所在。同时,利用战壕减弱敌人火炮的杀伤,与敌肉搏近战。 城外,壕沟纵横,绵延不断,足有三四里的厚度。城头上,大大小小的火炮布放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 “城内军民全部动员的话,有三万余人。”
豪格对这个小叔虽然怨恨满腹,但人在矮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何况,后金什么形势,他也心知肚明。现在,怎么样都不是闹内讧的时候。豪格表面上鲁莽冲动,但实际上却是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家伙。 历史上与多尔衮争夺汗位时,便犯了这个毛病,手握实力强大的两黄旗在手,又有名分,却痛失汗位。最后,更是被多尔衮整死。 辽阳城中只有不到两万的八旗部队,可到了被围攻死战的时候,全体居民也要上城助战。 而在辽阳以北,也就是辽沈之间,还驻扎着两万精锐,以收内外夹击或是配合作战的效果。 “为防敌人火炮轰击,在城内纵火破坏,战时会用水打湿房顶。”
豪格继续介绍着辽阳城的防务,“粮草弹药的仓库,也都作了防火的布置,尽量减少损失。”
多尔衮微微颌首,赞道:“你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对辽阳城的布置本汗王已经看过,十分周到。”
伸手指点着城外的壕沟,多尔衮接着说道:“近战肉搏本就是我建州勇士之长,只要降低敌人火炮的杀伤,敌人必将陷入惨烈厮杀,血流成河。”
豪格沉吟了一下,说道:“拼人的话,关键还在于兵力的多寡。敌人在兵力上,已占据上风,此战甚为难打。”
当然难打,但多尔衮也没有办法。虽然勉强又拼凑出了与东江镇对峙的兵力,但放宽年龄限制后,必然导致整体战力的下降。 “只要众志成城,我大金定然能击败东江军。”
多尔衮很没有营养地鼓励道:“沈阳还有一批火炮会很快运到,连带操炮的汉兵。科尔沁等部也将出兵助战,在兵力上会有很大的弥补。”
豪格点了点头,多说无益,集中了大量精锐的辽阳之战就是生死之战。若是敌人兵临沈阳,那基本上已经战败,守不守都关系不大了。 “留有反冲击的通道,不是死守,这很好。”
多尔衮对防御的布置又加赞赏,说道:“敌人若敢四面包围,便是掉入了陷阱。兵力分薄之下,将给我军的凌厉反击创造条件。”
如果能够利用骑兵的机动和冲击,抓住对手的破绽,给予强有力的打击,建虏当然不能放过。 这也是豪格等守军所想,有底气在辽阳驻守。十则围之,显然,东江军不仅做不到十倍,连两三倍也很困难。 如果贪心不足想要包围全歼,兵力分布四面,便会显得单薄。前后夹击,或是择其破绽反击,倒是真有可能使得敌人全盘崩溃。 所以,豪格要没有与城共存亡的想法。他也认为,如果难以守住,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豪格咧嘴笑了笑,说道:“我建州勇士在骑射,在近战,都占有优势。虽然敌人火力强悍,但也有我军发挥的机会。”
多尔衮颌首赞同,不吝赞美,还赏赐了豪格等守城将领很多财物。这是视察的应有之举,提振军心士气,不能光靠红嘴白牙。 但相对于东江镇的战后优待政策,建虏只集中于军队,却不是针对全体军民,更不是为了长远打算。 财物总有花完的时候,可土地对于老百姓,却是能够持久,甚至是世代操持的职业。 更好的生活,更安心富足的生活,离得并不遥远,只要平定辽东,便能够最终得到。 无疑,对于东江镇军民,这就是值得为之付出,为之贡献,为之流血牺牲的伟大事业。 韩仲再次勒转马头,眺首回望时,已经看不到妻儿的影子。他的目光变得坚定,纵马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战前的最后一次休假,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妻子的温存,儿女的听话敬重和亲近。更让他意识到了奋斗的价值,浴血沙场的意义。 从最初从军的报仇雪恨,或者是混口饭吃,到现在的为了自己和子孙谋福祉,思想意识的升华,让韩仲浑身充满了力气。 而同样被激励鼓舞的,还有正在经受郭大靖校阅的辽东部队。 作为巡查的最后一站辽东,郭大靖在凤城、镇江等地短暂停留,视察了后协、特战营等部队的训练和准备情况,并在镇江堡召开了全体将领的作战会议。 情况是满意的,信心是笃定的,辽东兵团将在连山关、平顶山、孤山六堡一线展开进攻,攻克本溪和鸦鹘关,从而东攻辽阳,北攻沈阳的有利态势。 从各方的情报看来,辽阳是建虏防御的重中之重,集结了大部分的主力。而在辽东的连山关这一线防御,建虏只有不到两万人马,且分散各处。 “连山关是建虏在辽东的防御重点,差不多有一万精锐人马驻守。辽东兵团的总兵力接近四万,虽然有碾压之势,但本帅却另有布置,不要急于攻取。”
攻破连山关,相当于在建虏防线上中央突破,可续攻本溪,然后便有两个选择,西攻辽阳,北攻沈阳。 但郭大靖要稳住辽沈地区的建虏,便不想逼迫太急。突破连山关,则肯定会对建虏造成震动,甚至影响到多尔衮接下来的战斗布署。 “孔将军,樊将军,你们率部逼近连山关,不要急于进攻,牢牢牵制住建虏的守军。”
孔有德的后协,樊化龙的飞骑,两万对一万,可立于不败之地。全力进攻的话,甚至有希望攻克连山关。 “特战营和朝鲜义兵两万多人,从宽甸地区向北渗透攻击,先夺孤山六堡,再沿太子河西进,攻打本溪,包抄连山关守军的后路。”
除了连山关驻守精锐建虏外,其它地方的守军,要么年纪大,要么还是少年,在战力上要差了一截。 加上沈阳留守的万八千人马,七万已经是建虏动员后的全部兵力。但在实际战力上,却仅相当于全盛时期的三四万。 当然,建虏由攻转守,据守城池和要隘。在某种程度上,却能够弥补尴尬,掩饰形势上的恶劣。 郭大靖转向孔有德和樊大临,微笑着说道:“牵制建虏也要防备其反扑,同时把总攻的准备做好,友军包抄到位后,便发动雷霆一击,以最短的时间破关。”
孔有德躬身拱手道:“末将省得。立稳阵脚后,便攻击其城外壕沟,使火炮能随时发挥威力,只等友军包抄到位。”
攻城的利器非火炮莫属,水师舰船上的红夷大炮拆下来大半,分派给各部队使用。二十多门轮番轰击,足以摧毁敌城。 迫击炮和火箭射程虽远,但对城墙的破坏力却远远不够。 当然,这也主要是没有可靠的触炸引线,只能使用延时引信所导致的弊端。 不过,几百颗炮弹或火箭对于城内敌人的杀伤,以及房屋仓库的毁坏,还是可以期待的。 东江军各协的兵力没有大的增加,但炮兵却占到千人以上,各种火炮两三百门。 即便是飞骑枪骑混编后的骑兵营,也携带着相当数量的火箭,一次投射能达到两百枝。 这是完全彻底地以火力取胜,不管是攻打城池,还是与建虏骑兵野战,就是狂轰滥炸为主基调。 冯西建笑了笑,说道:“孔将军既如此说了,我军定然不敢让孔将军久等。”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目前的作战计划,还可能会有所调整。毕竟,敌情也会变化,不能刻舟求剑。”
“但有一点。”
郭大靖强调道:“只要准备充分,只要战力强横,处于颓势的建虏再如何变化,也难改失改的命运。”
发动总攻的次序也是有讲究的,先是辽南主力攻克鞍山驿,兵至辽阳城下,看死最大的一坨建虏,并伺机由水师穿插,切断敌人退路。 然后才是辽东的军事行动,特战营和朝鲜军队先包抄,孔有德所部则牵制住连山关的守敌。 从要达到的目标看,这就是两场围歼战,对象则是辽南和辽东的两大坨建虏。 如果成功,建虏的有生力量就已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即便多尔衮率部马上北窜,建虏残存的力量在短期内也不可能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