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的两大领头人,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毛文龙和郭大靖,陈继盛已经退居其三。 但在东江镇军民的心目中,毛文龙和郭大靖的地位却是有高有低。有人更尊崇毛文龙,有人则更崇拜郭大靖。 这很正常,各人心中有自己的崇拜对象,也各有各的理由。 毛文龙是东江镇的奠基者,使东江镇从无到有,庇护了几十万的逃难辽人。郭大靖则是后起之秀,战功卓著,屡挫强敌,保护着军民的安全。 在军民的心目中,不管是谁,保护了他们,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都是值得崇拜和敬仰的。 毛文龙和郭大靖也不会在乎这个,没有谁要压过谁的道理。郭大靖不在乎眼前的功绩,他的前途远大;毛文龙也功成名就,不太需要锦上添花。 在年龄上,毛文龙和郭大靖正好形成了两代领导的格局,如果不出现大的意外,能保证东江镇二三十年的稳定和发展。 所以,东江镇军民更拥戴谁,不会影响二人的关系。甚至于,能够保持稳定,才是两人的共同目标。 现在,一个坐镇辽阳,一个直攻沈阳,配合得默契,都是为了平定辽东这个大目标。 “毛帅,杂家前来告辞。”
方正化写完了奏疏,派人急送旅顺,又带上几个锦衣卫,前来向毛文龙告别。 毛文龙站起身,笑着说道:“方公公辛苦,本帅就不远送了。”
方正化笑着拱手,下了城楼,骑马而去。 “这个方公公倒是还好相处。”
毛文龙望着远去的人马,意味深长地说道:“应该是代表万岁的态度,只是不知道平辽之后会不会变?”
变是肯定会的,只看程度大小而已。朝廷的话,皇帝的承诺,并不值得相信。但有一点,东江镇的强大,已经使朝廷和皇帝不敢轻举妄动。 到什么时候,实力也是最可靠的保障。没有实力,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只能接受强加到身上圣旨和谕令。 毛文龙对此是深有体会,也更赞同郭大靖的观点。 想想东江镇被朝廷,被辽东都司压制封锁的时期,他的泣血上奏,可曾感动过皇帝和朝堂大佬? 可现在,东江镇实力强悍,连皇帝都得客客气气。不说是有奏必准吧,只要不太过分,基本上都能应允。 孔有德和尚可喜等将都在身边,孔有德适时地开口说道:“五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只是五年嘛?你们哪,这眼光和雄心,真是和大靖相差太远了。 毛文龙心中暗叹,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微笑着扫视众将,缓缓说道:“东江镇能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靠的是内部的团结,靠的是军民一心。”
“东江军呢,能够成为强军,力压建虏,靠的是令行禁止,靠的是上下齐心。你们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本帅也不多说。”
毛文龙坐了下来,挥手道:“去吧,该出发的出发,该休整的休整,只打下一个辽阳,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末将告退。”
孔有德等将躬身施礼,纷纷离开。 毛文龙望着众人的背影,好半晌才把目光投向远方,微眯了下眼睛,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从国家到团体,最怕的就是内部的混乱和内耗。毛文龙告诫众将,就是这个意思。 令行禁止,就是要服从命令,不管是他毛文龙的,还是郭大靖的。两人的官职和地位已相差不多,不过是资历和威望上的差距。 毛文龙自信能够压服众将,但他退下来,或者是不在其位,这些骄兵悍将能不能服膺郭大靖呢? 现在看是没有问题,但毛文龙必须要敲打他们。毕竟,东江镇的稳定,是他安身立命,乃至安渡晚年的保障。 朝廷要对东江镇下手,未必就是打压,还可能是分化。利用高官厚禄,对将领进行收买。 “可是大靖不会长久安心于辽东,五年,十年,希望他不会弃之不顾,去追求什么星辰大海。”
毛文龙有些无奈,他知道些郭大靖的理想。那已经不能用野心来形容,只能说是大到没边,不是他能够完全理解的。 ……………… 虎皮驿古城,周围一里一百三十步,原有南一门。 明熊廷弼经略辽东设防于此,以扼辽沈。老奴于清天命六年征辽阳,进师虎皮驿,抚降之,后改修南北二门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虎皮驿城上旌旗招展,有建虏戒备。城下,挖掘了纵深达两百多米的五道壕沟。 但建虏并未在壕沟内布置人马守卫,应该是觉得用处不大,或者是不想跟东江军拼消耗。 “建虏放弃了城外的壕沟战,应该是认为作用不大。”
冯西建指点着说道:“这样的话,我军可以直接用火炮轰击。”
郭大靖放下望远镜,说道:“建虏在城中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守军,或者是只在一两面的城墙派兵较多。”
对于躲避迫击炮的轰炸,建虏应该有了应对之法,那就是贴近城墙。城内也不会有太多的粮草物资的囤积,或者是有防火措施。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迫击炮的轰击效果,郭大靖保持怀疑的态度。 李维鸾说道:“末将以为,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是最简单的进攻策略。坑道爆破的话,可能要耽误些时间。”
郭大靖不置可否,微眯着眼睛在沉思。 时间是个重要的问题,不仅要牵制住建虏,还要策应飞骑。所以,攻下虎皮驿是可以拖上几天的。 一旦攻击过快过猛,逼迫建虏撤回沈阳,对于飞骑的深入袭击不算太有利。攻击过缓,他又担心建虏暗中调兵,只派少量人马虚应。 不着急做决定,郭大靖也在等待土营的勘测结果。如果可以进行坑道爆破,按照城外壕沟的纵深,挖掘的距离不会太远,时间也不会太长。 红夷大炮轰城,当然是最稳妥的破城手段。只要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弹药,什么样的坚城,也能够被砸开。 刘兴治没有插言,在他看来,这小小的虎皮驿,怎么也能拿下,只看郭帅的算计和谋略。 作为沈阳的北大门,虎皮驿失守,建虏已经无险可守,只能退过浑河,退进沈阳城。 而根据战前的分析,沈阳城不会有太激烈的作战,建虏也不会倾力死守,只可能派少量人马据城,牵制并阻挡东江军的迅猛北进。 “在虎皮驿稍等两天,后续部队也能开到,建虏可能会猜出辽阳已失,怕是没有再死守此地的心思了。”
郭大靖看了看左右众将,微笑着说道:“建虏到现在,也没有做出全面撤退的决定。这对我军来说,是个好事情。”
做出决断越晚,损失越大,越是仓惶狼狈。 多尔衮等奴酋可能明白这个道理,但到现在,还是存有侥幸心理,认为尚有转机,没到惨败窜逃的时候。 这也和郭大靖采取的进攻策略有关,就是稳扎稳打,以优势兵力发动攻击。 看似比较慢,但却逼得建虏不得不硬抗,兵力在逐渐消耗,地盘也在不断缩小,却在表面上看不出一败涂地的样子。 其实,无论是从兵力,还是资源,建虏早就败了,只是还占有很大的地盘,还占据着辽东的中心,这都给了他们很大的错觉。 吃进嘴里的,或者说是吃进肚里的,谁会甘心吐出来?已经经营多年,有房屋有耕地有工坊,谁会想到北方的苦寒之地重新来过? 郭大靖就是抓住了建虏的这个心理,没有迅猛地展开多路攻势,没有奠定胜局的大决战,就是以稳以缓取胜。 鞍山驿失守,还有坚城辽阳;本溪失守,东江军却没有加以占领;辽阳未破,便急于向北推进,怎么看都有孤军冒进之嫌。 正是基于这些判断,建虏才犹豫迟疑,不甘心把大片地盘拱手相让。更何况,还要挖坟掘墓,抬着老奴的棺材跑,实在是太过屈辱。 坚持一时是一时,建虏的这种心理,被郭大靖牢牢抓住,并用各种假象来蒙蔽,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现在,看似来势汹汹的中路进攻,已经成了配合作战。郭大靖寄予厚望的,正是飞骑团的深入敌后,烧杀抢掠。 消灭其有生力量,不仅是能作战的,还有能耕种的农夫,能制造的工匠…… 人口是发展的基础,除了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和力气微弱的孩童。哪怕是孩童,也有长大的一天,也将是东江镇的敌人。 不投降就消灭,郭大靖已经下了命令,对刘兴祚、刘奇士、樊化龙等飞骑团的将领。 “禀郭帅,末将带人勘测完毕,土质可以挖掘,两条坑道,保证在三天内完工。”
土营统领耿名战纵马而来,在近前跳下马躬身禀报。 不必进行城外壕沟的争夺厮杀,甚至可以利用这些壕沟,还没有护城河阻隔,小小的虎皮驿连鞍山堡也不如。 耿名战还是保守的汇报,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两天都可能完成。他也是学精了,知道郭帅喜欢给手下压力,你说三天,他没准会缩短一天。 郭大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那就马上开始挖掘,以最快的速度。另外,需要部队怎样配合,你尽管说。”
耿名战躬身道:“还请炮兵轰击城池,以掩护坑道的掘进。当然,不用太过密集,浪费弹药。”
郭大靖转头看向炮兵军官,说道:“迫击炮向城内轰击,红夷大炮轰击南门,为土营掘进提供掩护。”
“末将遵命。”
炮兵军官施礼后,转身而去。 耿名战也下去准备,郭大靖又命令步兵占领壕沟,直推进到城墙百多米处。 见郭大靖已经作出了决定,李维鸾、冯西建等将领自然没有异议。 三天攻破虎皮驿,虽然时间稍长,但坑道爆破最大的特点,便是能减少伤亡,并给敌人造成较大的杀伤。 在对待将士的生命上,郭大靖一向很重视,这也影响到了他手下的将领。 郭大靖安排已毕,才对众将开口解释道:“红夷大炮轰城,可以不分外部环境如何,但耗时费弹药,毕竟我军只带了十余门,太少了些。”
“坑道爆破的威力更猛,且能大量杀伤守城的建虏,既然适用,自然是首选。况且,这里的建虏应该还不知道我军的这种破城之术,效果就会更好。”
古代的消息传播快,但却不包括详细的情形,特别是有科技含量的知识。建虏就算知道鞍山驿被破,也只会听说是被炸开轰破,涉及不到具体。 比如鞍山堡的建虏败退回辽阳,有亲身经历也不知道东江军是怎么弄的,更想不出如何防范。 辽阳建虏尚且防不住坑道爆破,就更不用说虎皮驿的敌人了。所以,坑道爆破仍然能称为是东江军的秘密武器。 “耿名战的性情,本帅了解。”
郭大靖微笑着说道:“他说三天,那肯定是有宽裕的。说不定,两天就能完成。”
李维鸾笑了起来,说道:“他倒是精明,也知道郭帅的脾气禀性。”
郭大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本帅也不是胡乱施加压力,都是经过计算,或是有据可依的。”
坑道爆破是郭大靖的首创,土营的组建和训练,也是他一手抓的。对于掘进速度,他当然有自己的判断,尽管他也遵重手下的意见。 “两天的话,后续部队一定能赶来会合,还会携带更多的火炮和弹药。”
冯西建说道:“兵力雄厚,突破虎皮驿,建虏便难以抵挡,可一路直逼沈阳。”
无险可守,只要六十里便到沈阳,差不多两天就到,建虏应该是措手不及的。这样一支数万人马的主力,建虏如何能挡得住? “那个时候,飞骑团应该已经杀入敌后。前后夹击之下,建虏左右支拙,惨重的损失是肯定的。”
刘兴治冷笑道:“我军如果能缴获数千战马,猛烈追击的话,能够逃脱的建虏应该很少。”
数千战马的缴获,虽然有可能做到,但这个真的有些难。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没有战马,我军也要奋勇直追。步兵轻装,只携枪弹干粮,能不能达到昼夜百里?”
徒步行军的纪录,郭大靖的印象中好象是一昼夜一百二十公里,也就是二百四十里。 他不奢望能够达到这个纪录,减半的话,应该还可以吧?又不是走山路,沿着大路急进追击,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