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以为,敌人没有全力北进,一是有辽阳牵制;二来,可能是想诱我军前去决战。”
苏克萨哈躬身奏道:“三万人马只是先锋,后面还有伏兵。”
多尔衮轻轻颌首,缓缓说道:“从敌人的总兵力上,三万人马确实不应该是他们能够调动的全部。”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敌人故意为之。兵力太多,担心他们直接北撤;兵力太少,又怕遭到围攻。 三万人就卡在中间,建虏调动全部人马,有战而胜之的希望,但损失惨重是肯定的。可阻击的人马少了,敌人再有六十余里,就推到了沈阳。 当然,沈阳还有一道屏障,那就是浑河。可东江军有水师,多尔衮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阻止敌人渡河登陆。 真是难受的感觉,多尔衮心中暗自叹惜,也觉得悲哀。 敌人稳扎稳扎地推进,让他无计可施。打吧,不敢全押上;不打吧,敌人步步紧逼,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辽阳城到底能不能守住,能守多久?多尔衮都有些焦躁起来,这是他判断进退的依据,也是说服所有部众大规模北撤的理由。 可结果迟迟不出,他就只能这么被动地等着。虽然已经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但这还是远远不够。 如果事出仓促,撤退起来必然狼狈,混乱在所难免。敌人也是有骑兵的,穷追不舍的话,既要打仗,又要保护部众,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屋内沉寂了片刻,多铎先开口说道:“既然有如此担心,不如先撤离沈阳的部众。不管是到抚顺,还是铁岭,总有个比较安全的所在。一旦开始全部撤退,也不至于慌手慌脚。”
苏克萨哈躬身道:“奴才附议。”
“奴才附议。”
李永芳也躬身表示赞成。 形势越来越恶劣,谁也没想到东江军发展壮大到这个地步,在兵力和火力上占有极大的优势,在围攻辽阳的同时,还有余力北进沈阳。 没错,这是多尔衮等奴酋在事先所没有想到的。如果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们很可能会在辽阳驻防更多的人马,一战定胜负。 正是这样的失误,在东江军的优势兵力进攻下,建虏就显得人马分散,处处受制。 说白了,在辽阳留守五六万人马,应该就能试出深浅。是胜是败,一把定输赢。 现在倒好,辽阳既被围攻,余下的兵力也无法猛烈反击,陷入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撤退的决定是做出来了,但战事如何布署,还是令多尔衮感到头痛。敌人的招数还未全出,作为最后的预备力量,阿济格的三万人马如何行动? “让阿济格抽调一万人马,增援虎皮驿吧!”
多尔衮甚是无奈地说道:“再坚持几天,看战局如何发展再说。”
多铎说道:“汗王此策甚是稳妥。既阻击敌人,又防备敌人从它路袭攻。两万对三万,又有城墙可倚,敌人别想轻易攻破。”
苏克萨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在这种形势下,这个折衷的方案,或许是最佳的选择。既不让敌人长驱直进,又保留了预备队,可应付突然的变化。 可敌人再增兵怎么办?现在是三万,增加到四万,甚至是五万,难道还从预备队里抽调? 这好象中了敌人的诡计,与敌人展开了消耗战,直至将最后一个士兵也派上去拼杀。 不对,汗王应该不会这么做,苏克萨哈忽然有些明白了。 敌人增兵的数量,就意味着辽阳城的得失。辽阳不破,敌人还能够调动三万左右的兵力;辽阳攻破,敌人便可倾力来攻。 暂时守住沈阳的南大门,等待战局的进一步明朗。整个作战计划的目的没有变,还是以辽阳城作为进退的标志。 只不过,多坚守一天,就会多一些伤亡。苏克萨哈暗自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战局如此被动,原因有好几个。而要解决问题,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建虏的实力不允许,东江军也没给他们机会。 面对火力强大的数万人马,建虏想围攻,也有自知之明。何况,从情报上看,这一路东江军非常谨慎稳健,行进和安营立寨毫无破绽。 经过数次惨败,建虏对于攻打东江军的步兵战阵,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以车炮为先,火枪在后的推进方式,也让建虏没有可趁之机。 李永芳躬身道:“汗王英明。敌人的水师还未发动,留有预备人马,非常重要。”
多尔衮摆了摆手,沉声道:“那就抓紧布置吧,形势危如累卵,你们想必也清楚得很。”
谁也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大金风雨飘摇,甚至有覆灭之危。可面对强大的东江军,除了硬拼对耗,他们又拿不出别的办法。 ……………… 战机瞬息万变,奴酋们矛盾的心理,犹豫迟疑的态度,最终将他们推进了万丈深渊。 时间是最重要的,不管是水师的发动,还是骑兵团的直插敌后。 当郭大靖指挥部队在虎皮驿布置攻城行动时,将近三万的飞骑团已经杀入了敌区纵深,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抚顺城,烟火正盛,离得很远,也能看到冒起的滚滚黑烟。城内到处都是死尸,污血染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只有不到五百人的守军,甚至有两百多是汉兵,被刘奇士所率领的化装前锋所迷惑欺骗,直到杀进城中,才发现竟然是敌人。 战斗算不上激烈,前锋控制住城门,大队汹涌而入,很快就全歼守军,并展开了屠戮烧杀。 刘兴祚站在城头上,望着被烈火浓烟所笼罩的城池,面无表情,只是微抿的嘴角,似乎是在冷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曾几何时,在建虏征战辽东的过程中,屠城并不少见。 面对几十万、上百万的辽人,为了稳定后金的统治,老奴的处理办法就是一个字“杀”。 愚蠢而残暴的方式,使得辽人恨之入骨,在投奔东江军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雪恨。 尽管东江军的装备简陋,吃不饱穿不暖,却在白山黑水间不断地袭击建虏,使其疲于奔命,防不胜防。 精神意志是决定性的,面对凶悍的建虏,东江军虽然屡战屡败,但却并没有畏敌如虎。 “禀将军。”
一个士兵急跑上来,躬身施礼,报告道:“刘将军率前锋已经出发。”
刘兴祚点了点头,说道:“通知各部,马上整队,准备出发。”
补充了部分粮草物资后,抚顺城内的粮仓、武库已经被付之一炬,人也砍杀了很多。尽管还有漏网躲藏的,刘兴祚却不准备耽误时间。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烧杀抢掠破坏,将建虏后方砸得稀巴烂。除了尽量消灭建虏的有生力量,还要摧毁建虏北窜时的粮草物资。 从沈阳到辽东边墙外,每处城镇都会成为建虏的物资中断补给站。大批军民需要的粮草物资可不是小数,但却不可能携带太多。 正因如此,骑兵团的烧杀破坏,将使建虏北撤变得困难重重。虽然远不能形成无人区,可就地补给的计划就有大半不可能做到。 刘兴祚下了城墙,两万多骑兵已经在城外列队,号令一下,如同沙尘暴滚滚向北而去。 ……………… 时间并不一定卡得极准,在缺乏即时通讯的古代,一两天的误差,基本上就算是没有了。 因为来回送信传信,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当尚可喜的中协、孔有德的后协、朝鲜义军由辽阳赶到虎皮驿时,已经是两天之后。 除去伤亡,这支生力军有两万多人,使得郭大靖手中有了五万人马。 何可纲的新编协在鞍山堡、辽阳城的两次作战中,伤亡较大,留在辽阳暂时休整。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将士们的疲劳得以缓解,坑道爆破的准备工作也已完成,今天便是一举破城的时候。 秋高气爽的天气,行将到来的胜利,使得包括郭大靖在内的将领们,都是精神状态极好。 “今天是破城的日子,作战计划已经布置好,由特战营和左协主攻,右协作为预备队。”
郭大靖面容和熙,微笑着看着手下的战将,缓缓说道:“另外三支部队观战,再休息一天。”
孔有德张嘴想要请缨,但看到别人都没说话,又咽了回去。 这应该是已经安排好的,使各支部队都有攻城的实战经验。等推进到沈阳城下时,郭大靖便可以如臂使指。 每支部队的综合战力都差不多,都是精兵强将,这是郭大靖的目的,也是他的建军宗旨。 而在他的心目中,战力最强的应该是左协和特战营。骑兵和步兵,他不作比较。 左协几乎就是他的原班人马,从广鹿岛开始,按照他的理念和规划,一步一步打造出来,并在实战中不断淬炼。 特战营则是优中选优,各部队的精锐集中在一起,光是个人的战斗素质,就高出其他部队一筹。 “也不是光站着看热闹。”
郭大靖继续说道:“我军主攻南城,东西两翼的安全,就由你们来防卫,你们还要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建虏的增兵已经赶到,但郭大靖已经动用了近三万人马。别说守军只有万余,就是再多一倍,也不会影响他的作战布署。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战策计谋都是白扯。 援军赶到,不仅是兵力增加,火炮更是超过了两百多门。在这个时代,成百门火炮的威势,那是惊天动地、威势惊人。 何况,现在的世界上,还没有哪支军队象东江军这般,装备着领先上百年的武器。 胜利是勿庸置疑的,建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是“世界变了”。怎么打都是输,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能跑多远跑多远,也是他们唯一正确的选择。 其实,必定覆灭的结局,在郭大靖成长起来之后,就已经注定。也就是说,在数年前,建虏的命运已经难以更改,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坑道爆破使城墙不再能够阻挡东江军的前进,两万建虏损失过半是肯定的。又能干掉万余建虏,郭大靖知道,以后的仗会越来越好打。 没人了,建虏最大的弱点,始终被郭大靖所拿捏,并且不断加以撕裂扩大。 虎皮驿是座小城,又有东江军的火炮轰击,建虏不会全部守在城里。一旦城墙被突破,敌我双方可能就是分批入城并展开厮杀。 “爆破点有三个,攻城部队冲入城内后,不要急于深入冲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建虏有大量的预备人马,应该是在北门外集结待命,准备分批入城,也就是添油战术。 “炮兵跟进要及时,特别要在南面未塌的城墙上架设火炮,轰击全城,为步兵提供炮火支援。”
虽然以严整的战阵,并辅以火炮火枪,东江军的步兵并不惧怕建虏骑兵。但舍马步战的建虏,显然还是更好对付一些。 破城之后的打法与辽阳城差不多,不急于深入穿插、迂回分割,就是倚仗火力,步步推进。 这样的打法,可能会让建虏不断投入战斗,更多地杀伤杀死他们。 郭大靖现在根本不怕与建虏拉开架势地作战,却担心他们一溜烟地跑了。 “飞骑团的迂回穿插,应该还没有惊动沈阳的建虏,或者是还有深入敌后的路上。”
郭大靖甩开了思绪,继续布置着攻城。 此时,鄂勒布和兰泰,再加上率领援军赶来的奴酋雅思哈,正在城头上瞭望,商议着如何能够守住虎皮驿。 “敌人又开来了两万多人马。”
兰泰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辽阳城也不知道怎样了,能够牵制的敌人并不多。可能——” 鄂勒布看了兰泰一眼,摇头道:“辽阳城肯定还在我军手中,否则,开来的就不会仅仅是两万敌人了。”
雅思哈伸手指了指城外,说道:“敌人已经列阵,看来是准备进攻了。辽阳城怎样,咱们先不去管,当务之急是抵挡敌人,守住虎皮驿。”
兰泰望着城外正在列阵的敌人,眯了下眼睛。敌人要大举进攻,已经不用置疑,他却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战术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