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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被隐藏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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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暴雨,天气预报说,这场暴雨将会用超限度的时长摧毁人的精神,让每一个芭提雅人或者来到这里的游客只想躺在床上。闷热的天气里,周道在拳馆缝补着沙袋,上面那个大窟窿是昨天下午两个学泰拳的孩子打闹时用棍子戳的,当时乔巴气疯了,让这两个熊孩子每人踢了五十脚缠好了麻绳的芭蕉树后肿着腿回家。乔巴则擦拭着翻了皮的拳套,上边印着中国境内某场特殊比赛的LOGO,据说,只有那场比赛的冠军才可以在拳套上印这东西,而这种拳套一般都会被拳手当成纪念品收藏。“你们俩,怎么了?”

乔巴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沙场处,他宁瓦正在挥汗如雨的练习着技术动作。周道撇撇嘴,他知道乔巴说的是自己和他宁瓦,这孩子今天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避自己:“很明显么?”

“我就算瞎了也能看得见啊,你进仓库,他就去沙场,他进仓库,你就背过身假装没看见……”乔巴望了一眼门外又看看周道:“跟刚吵完架的小情侣一样。”

周道笑了,将刚刚补好的沙袋扔过去:“就你聪明。”

砰。乔巴伸手接住劲头十足的沙袋,展开后看着一条大一条小的针脚,抱怨道:“这么个补法不用打沙子也会漏光的吧?”

放下沙袋,乔巴轻声问道:“心里的那个坎还没过去呢?”

如果让周道说一条人生感悟,他会说人生最好不要过的太惊艳,最好是那种不打扰别人的独自芬芳,毕竟绚烂多彩大多数时候是为了隐藏伤痛,就像漂亮的创口贴。周道的心里有道坎儿,一道创口贴绝对遮盖不住的伤痕,这伤痕不是被冤枉进了监狱,也不是在擂台上打死了人,是彻底丢了信仰。咔嚓。紫色闪电在空中划过以后,整个天际暗了下来,巨大的雷声如巨兽咆哮般震彻天地。下雨了,根本就没给任何人适应的机会,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他宁瓦顶着雨从外边冲进了屋里,他发现老乔巴正凝视着周道,而那个自己曾经祈求传授技艺的人,望着漫天雨雾仿佛失了魂。在周道眼里,雨雾逐渐散去的一刻,他眼前出现了一座森严的监狱,监狱岗楼上站着笔挺的泰国军人,而岗楼下,配枪的狱警叼着烟正在嬉笑。那时的他,刚进监狱没多久,在会客室看到了一脸焦急、正等待着的经纪人。“三哥,这儿呢。”

他冲着周道挥了挥手。于是,周道坐在了自己经纪人对面,穿着狱服的他拿起电话问了一句:“事情怎么样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不太好。”

“但你放心,我们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一个月之内肯定把你弄出去。”

他不应该在监狱里,更不应该在领私人物品时,被监狱内的泰国帮派随手拿走牙膏还要冲着周道吐一口口水。周道承受着一个外国人在异国他乡的监狱里所会面临的所有歧视,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明明就是他一拳可以打休克的普通人……但,周道绝对不能还手,如果还想出去的话。“让律师来吧,只要能把我弄出去,我愿意拿出所有的财产。”

这是周道的决心,在法院宣判他以误杀罪名入狱五年后的第一个月,冲着经纪人所说出的话。经纪人还是很可以的,并没有贪墨周道任何一分钱,把所有钱都用在了上诉上。可惜,这些钱花的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可是在和整个泰国政府打官司,要是赢了,人家的脸往哪放?三个月过去了,周道又一次在法庭上听到了噩耗,法官根本没有在意律师所提出的证据以及控诉拳赛举办公司的欺诈行为,依然维持一审原判。几天后,经纪人又来到了监狱,他说:“别放弃,我们已经找了这么多证据,总会出去的。”

周道重重的点点头,那天夜里,一名后来才听说他姓阮的泰国囚犯在其碗里拿走了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的鸡蛋,还嘟嘟囔囔不知道用泰语说些什么。周道觉着,那些话很可能是谩骂,不,应该就是,就是。半年,就在这么一天天的囚困中度过,在这段时间里,周道偶尔会被泰国囚犯从后脑勺拍一巴掌,也会在别人的凝视中交出自己的饭碗让人家任意挑选食物,尽可能不挑起任何争端。为了出去,周道忘记了什么是脾气,反而觉得这点小苦头其实并不算什么,外面的世界才真正的属于自己。经纪人又来了,这一次,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周道,咱们放弃吧……”愣住的周道看着经纪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受,经纪人似乎在反驳这质询的目光说道:“我们家老二快出生了,我这半年一分钱都没挣,加上你全部家产除了给芭提雅法院方面上诉的费用外,全都被律师给烧光了……”来泰国之前,经纪人才欣喜若狂的宣布妻子怀了二胎……谁都得生活,你凭什么要求人家无偿付出呢?周道点了点头,可他没有放弃,坚持着在监狱里通过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用泰文写上诉书,一写又是半年。第四次上诉失败被、第五次上诉被驳回、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哐。监狱大仓处的铁门打开了,一名狱警怒气冲冲的拿着文件走向了坐在舱内说笑的人群,他似乎在说:“别让那个混蛋给我惹事了,一次又一次的上诉让老板很不高兴。”

一众犯人中为首的那个看了过来,这些人抢过周道的鸡蛋,旁边的人拿过牙膏,还有人冲着他吐过口水。是,这一秒开始,周道能听懂泰语了,只要这群泰国人没说那些俚语或者方言,他基本没什么问题。那些犯人冲着周道走了过去,在靠近时,将大信封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啪。文件没有从信封里蹦出来,原因是这个信封根本就没有被打开过。那名狱警为了不惹麻烦好像限制了自己邮递上诉文件的权力,为什么?自己上诉和他有什么关系?“听好了,拳王……”当时几乎每个泰国人都知道周道的外号叫拳王,不过这是一种侮辱,是在嘲笑他屡次受到欺负不敢还手的懦弱:“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忘记写字这项技能,否则,那只手会帮你连吃饭的能力也彻底忘了。”

无论你是谁,当进入监狱后表达出对掌权者没有任何威胁的懦弱后,监狱中的帮派就不会没完没了的欺负你,甚至有几天这些人都把监狱里的周道给忘了,没想到,今天,他好像不如之前表现的那么老实。周道根本没在乎眼前人所说出的话,他几乎绝望的看着地上未曾被打开的信封,心里想的是:“没希望了吗?”

“剩下的四年都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

“凭什么!”

他才是被骗的人,这个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黑白不分了?吐。监狱内泰国帮派的小头目直接把口水吐在了周道脸上,他却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怒火,这火焰将所有一切融化成岩浆,在怒气之下掀起赤红且热气翻腾的滔天巨浪。“周道。”

另一名狱警拿着一封被打开过的信走了进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将信封递过来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个倒霉蛋。”

周道接过信,从里边抽出了一份文件,那是国家体育总局的通知,具体内容如下:鉴于自由搏击运动员周道私自参与泰国非法比赛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国家体育总局决定,注销其运动员资格……注销……运动员资格?整整一年了,他光想着自己在泰国的困境,却完全忘了拳王参与非法比赛这件事将会在国内舆论掀起怎么样的血雨腥风,而国家体育总局为了挽回国际声誉不可能不对他进行严厉处罚。拿着信件的手在抖,这份中英文合体的文件在空中不断被晃悠着。“外国人,我在和你说话呢,听清楚没有?”

泰国帮派的头目这个时候走到了周道面前,凶狠的瞪着他,在没得到任何满意的反应时,抬起手一个嘴巴就扇了过去。啪。周道偏了一下头,这重重的一巴掌将他的脸打的通红,而手里那张纸,却在空中轻飘飘的、飘飘荡荡的飘落。像是他的人生被谁随手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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