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法，假如动了自己的人是黑帮分子，光是人家这份胆识、决断力就已经证明了双方的层次不同。“我问你，赵明远在哪？”

宋祥春已经快要放弃了，他都闭上了眼睛，但这句话传入耳朵里的片刻，那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被守卫骂了一句‘没带护照瞎转悠什么？马上滚蛋。’的感觉有多美好恐怕谁也无法体会。“是你？周道？”

是周道，当然是周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他妈差点吓死我。”

宋祥春大口大口呼吸着，而他身边的人愣在那谁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局面似乎和他走出酒店时想的不太一样。周道怒目圆睁没理会他说的任何话，继续问着：“我问你话呢，赵明远在哪！”

“什么赵明远？谁他妈是赵明远啊！”

宋祥春被问急了，伸出手想要把扣在自己衣襟上的那只手拍掉，但他都已经推到了人家手腕上，周道依然纹丝不动。周道上前一步，用手肘直接顶在了他脖子上：“还跟我装是吧？五年前你就在跟我装，如果不是你，能有今天吗？”

宋祥春愣了一下，像是被周道碰触到了敏感区域一样目光呆滞了一秒，不过在一秒之后，他立即表现出一脸茫然道：“老周，你能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突然反应过来似得勃然大怒：“哦，我懂了，你在说五年前比赛中发生的事……周道！你他妈有没有点良心，五年前你被关了进去是谁跑上跑下的救你？”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喊：“是我宋祥春。”

这席话要是放在以前，周道回感激涕零，今天？“是你，没错，是你在离开泰国以后回去的第一个月就给女主播刷了整整两百一十万！”

又一次提起这些事，周道差点没把牙咬碎了：“你是不是又想否认？明告诉你，你在那个直播网站上的消费记录从主播收受礼物页面可以完整查到，用不用我现在给徐娇打个电话让她打印出来？啊！”

“你哪来的钱？”

“买彩票中了头奖啊！”

“彩票是我周道吧？头奖是卖了我之后，垄断外围那些人给你的奖励吧？”

宋祥春刚要说话，周道用一根手指直接顶在了他的唇边将其怼了回去，愤怒到颤抖的说道：“咱们俩的事，我慢慢跟你算，现在，我朋友赵明远被你们负责外围事项的金老板给绑走了，那是一条人命。”

宋祥春不辩解了，他冷笑着说道：“徐娇果然是你带来的。”

这句话不管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他们俩的事怎么看也比这件事大，偏偏宋祥春就这么说了，如同一个无从抵赖的人突然转移话题：“五年前我为你付出一切，五年后回到泰国依然在给为当年的事洗白就换来这些吗？偶像！还是我是被写进剧本里的坏人，导演下达了永世不得翻身的命令啊？”

他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发生在咱们俩身上的事有什么不一样？当初你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全世界都不信，只有我信，那现在我说老子只是违背道德玩了个女人，结果被有趣的灵魂送上了热搜还惹了一身骚，你信不信？”

周道肯定不信，他的表情已经写在那了，同时，宋祥春也看的明明白白，这才有近乎嘶吼的声音：“就你是阳春白雪，别人都他妈是下里巴人是吧？”

老周有点不认识眼前的宋祥春了，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俩明明一起走过金碧辉煌的殿堂，一起滚过美女如林的豹房，当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该向上还是向下时，对方心里都明白无论怎么走，他，一定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那个时候，白天一定是艳阳高照、夜晚一定是繁星满天，他们以为即便是光芒穿过数百万年的光阴，也能照射出波澜不惊的平静。谁曾想到生活如芭提雅外的大海，总是不甘寂寞的掀起潮起潮落，美好的回忆会沉沦在光阴的海底，被翻起的只有泥沙。“周道，住手！”

叶川反应过来了，迈步就往这边冲，他就像是当初在监狱里保护赵明远的周道一样，步履坚定。“站那。”

老周突然喊出了一句，凝神看了过去说道：“你怎么还跟个傻子似得？有管闲事的功夫自己查一下这场比赛到底有什么问题不好吗？要是你现在还不醒过来，依然躺在这个王八蛋编制的摇篮里，下场一定会比当初的我还惨。”

“放屁。”

面对叶川的咒骂，周道苦笑了出来，他想起在监狱里狱友讲过的一个故事，说瓦努阿图人有一个很奇怪的习俗，那就是穿着绿色的衣服在身上涂抹USA字样后排好队列举着旗帜在海边行走，询问之下老周才知道原来这群人被美国人征服过，他们看见美国人有了这样举动后天上就会出现钢铁巨鸟投下给养而羡慕。缺乏现代知识的瓦努阿图人认为这钢铁巨鸟就是神，既然是神就应该博爱，他们当然要学着美国人的样子万一那钢铁巨鸟又一次出现了呢？久而久之，这种可笑的行为竟然成了一种传统。叶川就像是瓦努阿图人，还没有经历过背叛的他对自己的认知坚定不移，根本不清楚那些看不见的区域内到底藏着温暖的微笑还是钢刀。“别把你自己的不幸转嫁到别人身上，宋祥春根本就不会出卖我。”

“你怎么知道？”

周道真的是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叶川。叶川终于说出了事实：“因为宋祥春花了整整一百万买我赢！”

这句话说出口，周道紧盯着叶川的视线挪动了，转移回了宋祥春的身上，他的目光中出现了一种爆炸式的呆滞，问道：“他说的是真的么？”

有人说，现代社会中的人际关系和过去变得不一样，过去的人要决裂时往往显得很激烈，他们会争吵会争斗，现在的人不太一样，争吵往往不代表决裂，而是代表可以挽回，只有死寂一般的沉没才是彻底分割。这时的宋祥春在周道眼里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败家子，一路挥霍而来，直到结局那一天才发现自己变得一文不名。但，宋祥春似乎根本没看懂这种目光，在周道慢悠悠松开手的时候，竟然还解释着：“当然是真的！”

“咱俩是什么关系？那是多少年的感情？我坑你？开什么玩笑？”

“不说经纪人应该有的职业道德，我结婚，周道你还记得不？那时候真的，一穷二白，银行卡里就两万块钱，每个月得还四千三百八的房贷，我们两口子就在毛坯房里蹲着，连张板凳都不敢买，把电褥子铺地上当毛毯使。后来不是你非要去我们家做客，看见惨状以后掏钱给装修的么？”

周道一步一步在往后退，歪着头一点点消解掉了脸上的愤怒，莫名间露出笑容：“不是我非要去你家做客，是之前打比赛的时候断了肋骨，你和嫂子每天熬鸡汤帮我养身子的时候，为了点伙食费手机屏碎了都不敢换，我是去感谢你的。”

“是啊，现在想想这都多少年了，你说当年咱俩那点事要是能拍成电影电视剧是不是也得火遍大江南北？”

“老周，周儿？这么些年了，别人都管你叫三哥，我也跟着叫三哥，他们为什么这么叫你？唉，你怎么往后退着走啊，别退了，在退就上马路了，虎啊！”

呜！嘀嘀！嘀！马路上车水马龙，司机看着路边有白痴一边挥手一边倒退着走的时候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来，一个劲的疯狂按喇叭，有的猛打方向盘紧急并道差点没搞出交通事故。周道却在马路边缘稳稳转身，从那以后，迈开大步迅速向前一路离去，再也没回过头。“呃……”宋祥春很尴尬的看了四周一眼，没说出任何话来。小胡同里，老周蹲在墙边点了根烟，把整个身躯都窝在那掏出了电话，他想和人说说话，但性格孤僻的自己并没有多少朋友，仅有的几个还……“喂？乔巴啊……”周道好像只能打电话给乔巴了。“怎么样了？宋祥春告诉你金老板在哪了么？千万别冲动，一旦得到准确地址，马上报警。咱们行里不是有句话么，学马伽术的就去当特种兵，学擒拿格斗就去当警察，什么人干什么事，别强求……喂，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了？”

周道思绪乱成了一团，他不怕黑帮的凶恶，也不在乎监狱里的孤单，可这种背叛……他疼。“这次的拳赛，宋祥春买了一百万叶川赢。”

就这么一句，老周只和乔巴说了这么一句。“叶川？他不是宋祥春带的拳手么？按照金老板他们的计划，应该是叶川输啊……”沉默，电话里出现了死静一般的沉默，这股沉默过去后，乔巴突然爆吼一声：“艹，他连金老板都背叛了！”

周道挂掉了电话，他最后肯听着宋祥春诉说他们之间的过往，就像是亲手撕碎了一张张过去的照片，那代表着人世间最美好的回忆，而这种美好，被宋祥春亲手挥霍殆尽，眼下，这个人连让他出手报复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孙子不配。秋风慈悲春光瘦，今生寂寞彼岸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