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

当赵明远大半夜的来到了老周新住处，用渴求着的目光坐在沙发上的周道身侧时，小后背拔的笔直。老周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烟头搐进烟灰缸里掐灭，十分正经的扭过脸，一句话都没说。不是不想帮忙，是没法帮忙。赵明远提出的要求太让人为难了，他竟然想老周在泰国找一场‘黑市拳’来满足客户寻求刺激旅行的感受。这不是闹呢么？你弄明白什么叫黑拳了么？要说黑拳是无限制拳赛，那美国八角笼里打的是什么？可人家是合法的，合法总不能叫黑拳吧。你要说不合法的比赛，泰国还真遍地都是，但是，这地方的人一般都打泰拳，尽管凶猛，可也不会是没有限制到以搞出人命为一场比赛的终结。那老周就要问了：“你到底要带着客户看什么样的比赛？”

赵明远真不是奚落周道，他只是没想明白，随口说了一句：“就那样的，打到满脸血了呼啦，打完比赛拳手站着腿都打晃，整个过程惊险刺激，随时都有可能出人命的。”

“滚。”

老周莫名摸了一把脸上的纱布，忍着腮帮子疼骂了出来。这不，俩人陷入了尴尬的局面，一边是赵明远充满渴求的双眼，另一边，是周道扭过脸去看也不看的淡漠神情。片刻后，周道转了回来：“不是我说你，平时脑子那么好使，现在怎么不灵了呢？”

他在赵明远说完接待客户的所有事情之后，发现了些许端倪：“你那客户来找刺激，是不是心里有什么坎啊？咱们国家的正常人哪个不是爱财惜命，恨不得每一分钟都行走在法制线以内寻求最安全的财产和人生保护，尽管有寻求刺激的，那也是用双眼去看别人的刺激，自己肯定要稳妥，哪有找这种刺激的？”

泰国的非法比赛可能和全世界都不太一样，这儿的非法比赛一般都在偏远地区，观众也不买票，而是以现场下注外围的票根当做门票，一场比赛出现输赢后，最忙碌的不是拳手，他们不需要和观众互动的签名或者拍照留念，最忙碌的是赛事举办者要进行一场比赛的赔付，所有赢了钱的观众都会像兑彩票一样拿下注票根换钱。并且，这种比赛唯一不正规的地方是很多拳台上禁止的动作都被允许，什么插眼、踩脚啊这些小动作，可也不是每一天都闹出人命，至于泰国到底有没有那种两个人站在场中，由外人扔进去两把刀，进行困兽一般死斗周道真不清楚，起码他在监狱的时候根本没听说过。那……这玩意儿怎么整？还真把那位土豪拉到周边乡镇，等着夜晚到来的时候，和一群人围在草棚里看尚未成名或者职业生涯有污点无法参与比赛的拳手打拳吗？途中出现了危险算谁的？“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周道将心中的结论说了出来，说完，看着赵明远的眼睛。思考了一会，赵明远回应了一声：“应该，有吧？”

这年月谁心里还能没点事啊？但人家心里的事凭什么要跟你说呢？你就是个导游，还是私人导游，卯足了劲儿把项目准备好就行了，不是吗？赵胖子叹了口气，在无奈中祈求最后希望似得问了一句：“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有是有……”老周缓慢的说出这几个字，赵明远那张脸瞬间乐开了花：“什么办法？”

他看见了周道的沉吟，生怕这办法可能违背了老周的原则被其咽到肚子里，抓紧追问道：“三哥，这节骨眼就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好不好？”

“自从上次带团被人给抓了起来，我已经让团里人投诉的进了各大旅行社的黑名单，加上平时花销大、安的事情又砸了进去大笔银子，不开玩笑的说，眼巴前儿的我和当初借钱那个你唯一的区别就是租了一套没到期的房子和开了一台下个月贷款都不知道从哪出的车。你兄弟好不容易机关算尽才抓住重新起步的机会，你能眼睁睁看着我锅里水都烧开了，却没米下锅么？”

赵明远低着头，不再望着周道，将肥胖的身躯压下，用双肘顶在腿上揉搓着脸颊：“昨天晚上接完客户回家都三点多了，你知道打开灯以后我看见了什么？”

周道在听着，没有插嘴。“安在等我。实话实说，我吓了一跳，过了这么多年孤魂野鬼的生活都忘了家里还有个人需要你。当时安非常不高兴的数落着，他认为我带客人去了灯红酒绿的地方，脸上的愤怒精彩极了，都能想象到在等着自己男人的时候，幻想着一个男人去脂粉堆里打滚的画面。”

被媳妇数落的男人大多数会面容憔悴，起码也得是不厌其烦，就算是转述，脸上的不屑也丝毫无法抹去，可这一回，赵明远的那张肥脸都要笑开了花，是由内到外的充满阳光：“这么多年了，我才明白什么叫暖心，才知道有个人惦记你的滋味，才看见当你回家时，人家睡眼朦胧的看过来，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却又无法释放担忧时的压力而不得不张嘴发泄的感受。”

“我就要有个家了，可这个家需要添砖加瓦。”

赵胖子扭头看向了周道，近乎乞求的低声说道：“哥，你得搭把手啊。”

眼看着一颗本和自己一样孤零零的心有了着落，周道望见的是赵胖子满眼的踏实。这就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也许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和大爷一样令人愤恨，但，离开了家，他愿意为了那个小屋里的一丝温暖拼尽全力。赵明远变了，他不再是孤独的行者，这个胖子亲手把心从胸膛里摘了出来，放入干净水池洗掉所有污秽，只为了让人看不见曾经藏纳了多少污秽。唉。老周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播了个电话：“乔巴，你有没有徒弟在芭提雅周边参与那种条件很差的比赛？就是泰拳比赛举办者刚起步的阶段，专门接待乡间拳手的那种？”

询问完，周道挂了电话，向赵明远解释：“乔巴认识这样的人，他们没有太好的资源，专门举办一些小比赛，当然，比赛是正规的，不过这些人会和一些赌博公司合作，干的也是吃外围的买卖。一般来说，这种人起步点非常低，举办比赛的场所也不太好，没准你要是不给那个客户介绍现场情况，也许能蒙过去。至于……一场比赛中能不能打出火爆场面，完全看拳手风格，这个没法保证。”

赵胖子像是个死刑犯碰见了大赦天下的皇帝，这辈子都没想过还有这一出的欣喜若狂，满口答应道：“行，肯定行，咱们国内的暴发户见过什么啊，只要和电影里所谓的‘黑拳’能产生联系，也就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他是满心欢喜了，周道突然一把握住了胖子的手说道：“我是帮完你了，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得帮帮我？”

老周也将自己所碰到的际遇说了出来，说到了带着小姑娘女人，说到了乔巴的恶作剧，说到了小女孩听说要带他们去芭提雅各个景区转悠一圈的时候，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爱了？”

赵明远嘴里就没什么好词，自从和安遭遇了生命里的无可奈何又绝处逢生，他将‘看上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词汇换成了‘爱了’，尽管脸上依然贱呲呲的没个正经。周道摆摆手：“谈不上，被乔巴架到这儿了倒是真的。”

“行吧，你等我信儿。”

什么叫等你信儿？周道没明白，可这胖子离开后四个小时，一个长长的短信发了过来。那是类似‘旅行攻略’一样的东西，细致到了哪个景区适合什么样的人、门票多少、上午去和下午去有什么区别都应有尽有。除了这些，还附带了买票折扣网站、买那些景区的票可以联系哪个导游，只要给少许手续费，他们就愿意和手里的旅行团一起出票等等。这要不是一个专业的导游，根本做不出如此细致的攻略。看来赵明远是真的变了，变得你都不敢去认了，从一个撒谎尿屁、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坑身边人的混蛋，变成了一个宁愿出去转一圈也要弄出一个踏实的、靠谱的攻略在发过来的家伙。周道真不清楚爱情的力量到底有没有这么伟大，可他清楚的是，当一个男人真正的用心去改变，从吊儿郎当过渡到尽心尽力时，首要条件肯定是不希望某一个人失望。赵胖子是幸运的，他碰到了不愿意令其失望的女人，或者说，假如没有之前的遭遇，这胖子没懂得一个男人如何才能紧握住女人的心，而不是将人家的心握的粉碎如流沙般打指缝溜走，赵明远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今天的样子。那，这件事始终还是成就了他。就像周道在牢里时听泰国一个前江湖大哥说过这么一件事，有一回他参加了一个非常不愿意去的聚会，最终闹得不欢而散，可几年后在经过此地时，碰到了仇家追杀，如果不是当年来这参加聚会时走过巷间小路，根本不可能在人家的围追堵截中逃走。这世界就是如此，那些说好坏只在一念之间的人，一定还很年轻，根本不知道时间可以倒乾坤、转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