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位没投进。”

“我看到了。”

他内心倒不像面上一样毫无波澜，倒是十分疑惑，明明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此刻正作为输家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干了，抱拳穿过围观的人群离开了。所以轮到他的时候，他才愣了一下才接过箭矢，瞄准后投了进去。“公子，您这回可没看准，他已经输了。”

赵景澄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只是似乎内心觉得有些可惜，接下来的游戏顺顺利利，轮到他时，他在摸到有些发凉的箭杆，觉得似乎无趣了起来，箭矢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线，在半途甚至没有碰到壶具就落到了地上。四周热闹的很，不知不觉围了很多很多人，人声鼎沸，郭宇走在前面，他才艰难地走出人群，抬头便看见刚才那个斗志昂扬的人远远从他视线内走出大门。“公子？您为何又笑了，是又发现什么趣事吗？”

赵景澄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天色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太晚了墙头就不好翻了。”

郭宇在前面带路，心中迷惑极了，但是想起来太后说，下次再逮到他带着主子翻墙头就让他脑袋落地。就立马加快了脚步。“那我们得赶紧回去，卑职的脑袋还没在脖子上呆够呢！”

天色黯淡了下来，月光被云层遮去了光芒，四下只剩下几盏灯笼，隔几步路才有团明亮的地方。钟繁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了很多，四下无人，她跳上屋顶，踩着瓦片跑的飞快。回到林府时，她在正门前停住，看着牌匾上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林宅。”

简单二字不显眼，可是配上这后面的高楼阔院多少能显得些不寻常。林府林府，她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阴差阳错进了这林府。钟繁回去时轻车熟路门口的侍卫已经倒在门边，她打开窗户进去，脱了长靴，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打包丢上了房梁。草草用手帕沾了水擦了擦脸上的东西，时间就已经不早了，更声敲了两遍，钟繁才慢慢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的清晨，钟繁被门口的叽叽喳喳地声音扰的头疼，翻了个身，就听到晴月踏着小步子过来了，先是看到了门口还歪歪斜斜倒着的几个人，惊讶地摇醒了他们还小声嘀咕了几句，钟繁知道她要进来了，沉了沉心，稳住气息闭上了眼睛。“小姐，您醒了吗？大夫人交代今天您要去跟大家一同用餐。”

钟繁懒懒散散地掀开了眼皮，用气声嗯了一句，就转过身来，掀起被子坐起。晴月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面生。“你叫什么？”

钟繁走到铜盆处洗了洗脸，接过晴月递过来的帕子时开口问道，她手上也没停，擦掉脸上的水珠，帕子在手里转了转把手上的水渍也擦掉，才顺手放在旁边的铜盆边上。许是被她冷不丁的一问吓到了，小姑娘怔住了几秒，直到晴月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她才反应过来回答。“奴婢叫晴云，小姐。”

她眼睛怯生生看了钟繁一眼又收了回去。钟繁点了点头，目光轻轻地从晴云身上扫过之后，才把话题转到大夫人上来。“想来是我一直没去问候伯母安？太失礼数了。”

“小姐您身子不好，夫人嘱咐了要小姐好好休息。今日正好是老爷办差回来，才想的让小姐一同去大堂用餐。”

钟繁看了看外边，日头升起来了，院子显得也光亮了点。晴云看着胆小，手却是巧的，两个人忙碌了好一会，钟繁直的脖子都酸了，一个她看不出来好不好看的发髻只愣愣的立在她的脑袋上，但是两个小姑娘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钟繁沉默了一秒：“好看，我很满意。”

两个人重重呼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沉默的那一秒让她们突生压力。钟繁走在后面，周围的丫鬟行色匆匆，忙忙碌碌。走到用餐的大堂门口，钟繁提起裙角迈进去第一步，就抬眼看到几个人围着桌子坐着，本来仍有几句寒暄的声音，在她迈进去的那一刻却都停了，钟繁还未将另一只还在门外的脚收回来，这刻沉默看起来仿佛是迈错了脚。钟繁收回脚，正对着门的主位空着，左侧坐着一位端庄的妇人，紧挨着是一位年轻模样的小姑娘，看着年龄与她相仿，主位的右侧坐着的人多了些，两位多少看起来年轻貌美的妇人，身边都各坐着一个乖巧的小姑娘。想来就是昨天晴月说的，这林老爷的三个夫人和三个女儿，左侧的夫人看似良善，眉目带笑，可锐利的眼光早在她迈进来就将她钟繁扫了个遍。这应该是大夫人，右侧的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她没有准确特征，分不太清楚。桌上没有男性，想是这林老爷还没下朝，那林家唯一的男丁，大夫人的儿子却也没有现身。钟繁自然地坐在左侧，向三位夫人问了安，大夫人明显对她的伤势更感兴趣，问了好几句她额头的伤。“回伯母，头上的伤好了很多了。谢谢伯母关心。倒是我没有早早得向伯母问安。”

“不碍事，近来住的可算是舒服，小院是刚腾出来的，我吩咐要他们尽心照顾你。”

大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就将视线放回了桌边的茶上。钟繁不由看向自己面前的一小片位置，短暂环顾后才发现只有自己面前没有茶点。就连碗筷也是她进来后下人才端上来的。“谢谢伯母，明钰住的很舒服，下人们照顾的很是体贴。”

大夫人闻言抬起了头，看了看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的晴月，晴月二人。“那就好。”

，大夫人状似欣慰地点了点头。钟繁以为这个话茬已经就要过去了，这时一直坐在对面喝着茶看她们寒暄的一个人突然开了口。“晴月，晴云啊？这两个丫头啊。我以为被扔到哪个角落去了，原来是攀上高枝去伺候小姐去了。”

这话听得刺耳，钟繁明显感觉到后面的两个人瑟缩了些，抬眼便看到对面坐着的二夫人满脸鄙夷地打量着她。“飞进凤凰窝的山鸡，可得夹着尾巴做人。”

钟繁对上她的眼睛，二夫人才收起来表情，叹了大大的一口气，“可得好好照顾主子别起了差错。”

二夫人的话听着尖锐，句句夹枪带棒的。但比这更让她觉得不敢相信的是，大夫人也未曾开口制止，任由二夫人这般讲话。晴月晴云两人迅速地跪在了地上，一句句奴婢明白、奴婢谢夫人教导。二夫人端起了茶，慢慢地喝，一直不曾回答。还是边上一直未曾出声的三夫人开口打了圆场，向她这边笑了笑：“知道了便谨慎做事，好好照顾表小姐。”

二夫人眼神依旧盯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是真的听得明白就好。”

大夫人这才像是刚听到般清了清嗓子，严厉地说了几句二夫人，说她不像个主子，因为几件小事还记恨着下人，气量太低。就继续寒暄了起来。话题的中心仍旧是钟繁，问的是些饮食睡眠，在府上待得是否安逸。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受到了惊吓，更得好好调养回来。钟繁依旧在意刚才那段不和谐的小插曲，嘴上含糊地回应着，心里却不如刚进来那样的轻松了。想来这林府深宅后院不比什么荒野丛林少了多少危险。恐怕不是她钟繁，就是单纯涉世未深的林明钰本人来了，也能听得出这话并不是简单的几句训斥下人，飞入凤凰窝的野鸡怎么听都像是在形容她，这个从外省落荒而逃，父母双亡投靠京城亲戚的，被现实浇了个透的落汤鸡，好听点表小姐，不好听点也就是二夫人嘴里的乡下穷酸丫头。钟繁速来波澜不惊，面无愠色，回答也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错处。一直默默压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看着她们开始聊起了家长里短，从今天的日头天气不知如何又转到了林府大小姐的婚事上来。说是大小姐是个大姑娘了也该寻觅婆家了，钟繁抬眼过去，大小姐脸颊红红，快将脑袋埋进饭碗里了。这时听着有沉重的脚步声，想来是林府老爷下了早朝。叽叽喳喳的麻雀回了笼，四下的闲聊声停了下来，她收起懒散的心思，站起身来，真正的考验，这时候才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