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饭很简朴,两菜一汤,全是素。但相对我们这种食遍了人世间杂味的人来说,味道却出奇的好,清清淡淡的,很合我的胃口。吃完最后一口饭,我放下筷子,轻声朝着对面优雅喝着汤的齐珏说:“这里什么都好,等我四十岁以后,要是没人要,我就去找一处尼姑庙,干脆直接出家得了。”
齐珏一口汤差点没呛着,他缓缓放下碗,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没胡说!”
我瞪圆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不过嘴角的一抹笑意却出卖了我的内心。“你就放心吧,肯定会有人要的。”
齐珏叹口气,笑了笑。心情舒缓了不少,我正想拿他打趣,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周围还坐了几桌前来祈求福康的游客,这里又是清静之地,齐珏连忙起身站了出去。我坐在位置上不曾动弹,只是托着下巴静静着看着他在走廊外的背影。两分钟后,齐珏挂掉电话返了回来,见他面色的情绪有些变化,我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又有委托人找你?”
坐在长凳上的齐珏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我云淡风轻的神色中缓缓说道:“有朋友要来了。”
谁?在我疑惑的目光中,齐珏说了一句:“走吧,这会儿人都到半山腰了,我们从这里逛着出去,时间刚刚好。”
推开凳子,我起身跟在齐珏的身后,他的朋友?会是新朋友吗?绕过庭院和祠堂,我们往大门走去,一路走走停停,闲逛下来也有二十来分钟,等走到门口时,刚好与外面来的两人直面碰上。他?我脚步一顿,忘记了继续向前,要不是齐珏伸手过来拉我一把,我估计得出洋相。眼前的那个人双手揣兜,淡然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待看到齐珏拉着我的那只手时,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成了一片漠然。“真不好意思,来晚了。”
闻声看去,我脸色一沉,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夏安。她抱歉的说完,便直直朝着我走了过来。“沈小姐,好久不见。”
出于礼貌,我笑了笑,不过并没有接话。恕我实在没那么大度,能对着一个曾经对我意见颇大,且将我工作搞没的女人一番说说笑笑。对于我淡淡的回应,她倒是没什么意见,转身又往齐珏看去,见他的手拉着我,脸上划过一丝掩藏不住的笑意。“来都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你们两人想干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漠然收回了自己的手,齐珏一愣,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说:“就在周边转转,也没去什么地方,倒是你,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吗?怎么又舍得来了?”
听齐珏这么说,我缓缓往那边一道修长的身影看过去,他面无表情盯着旁边的树木,连正眼也未看我们一眼。“我看陆致这段时间不停地忙于工作,怕他累,所以带着他出来散散心。”
夏安凑近齐珏,轻声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给骗出来的。”
齐珏无奈道:“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
“你不懂,人多热闹。”
夏安深深一笑,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就是想让我看见,她和陆致亲亲近近的样子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拆穿,随她的意,就算她和陆致搂搂抱抱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这天快要下雨了,先进去吧。”
齐珏招呼着众人,我抬眼一瞧,那人的身影已无处可寻。“陆致呢!”
夏安找寻了一圈未果,有些气恼地咬了咬唇。“他已经进去了,你啊,就是来添麻烦的。”
齐珏笑笑,一番话说得别有深意,我看向他,他只是朝我呡唇一笑,然后往前面走去。我看了一眼大门外的那条小路,嗔口气,转身跟了上去。在后山,我们找到了陆致,他站在一座假山前,静静地看着脚边的流水,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视线扫到我的身上,冷冷道:“你们慢慢玩吧,我先回市里了。”
“哎?刚来你就要走?”
夏安走上前,眼巴巴地望向他。陆致不悦地皱眉,“庙小,待着碍眼。”
说归说,盯着我做什么!我垂首看向自己的脚尖,对于他的怒火心知肚明。不就是和齐珏待在一起吗?我又没吃了齐珏!“佛祖莫怪罪!佛祖莫怪罪!”
夏安呢喃了两句,又要去拉陆致的手,可刚碰到他的手背,抬头迎上他清冷的眸色,又很识趣地缩了回来。“就待一会儿,好不好?”
“你千方百计带我来这里,就是让我看这?”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刚好够我听见,我噤声不语,愣愣地看向他。夏安难堪地看了我们这边一眼,不好说话,陆致拂袖而去,不给人面子,一向是他的风格。“陆致,你等一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安慌忙追了上去。我看看远去的两道身影,又偏头看看齐珏,问:“怎么整?我们要不要走?”
齐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点点头,沉声道:“走吧,再不走,就得逗留在山顶上了。”
说完,我们两人便追了上去。追到半山腰,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雨。春雨绵绵,雨势不算大,不过对于我们没有雨伞的人来说,可就遭殃了。追上了他们,我们四人默契地往山脚走去,齐珏的车停在山脚下,也就说我们只能淋雨赶路。“小心一点,下雨路滑,来,把手给我。”
山路蜿蜒曲折,齐珏将手摊开,示意我握住,我穿着一双小白鞋,鞋底沾了一层泥土,有些湿滑,怕掉下去,我点点头,主动拉住了他的手。“陆致,我能不能拉着你。”
夏安小心翼翼地走着,千金之躯何曾走过这种泥泞的小路,歪歪扭扭地,就差没一头栽过去。陆致没有理会她,笔直地往前走着,细雨落在他的发梢上,都不曾惊扰到他漠静的面容。他一向有洁癖症,精致昂贵的皮鞋踩了不少泥土,眉头越皱越深,夏安自知没趣,也不好再吭声。走了一段距离,脚下的路变得宽敞了起来,我挣脱掉齐珏的手,对他说:“这里我能自己走,你去照顾她吧。”
我原本以为夏安是想让我看她和陆致的,但却不曾想她的本意是让陆致看我和齐珏,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如今这么狼狈也是她自找的。“你……”齐珏有些犹豫。“没关系,我真的没事,我摔倒了大不了爬起来就行,可她摔倒了就不一样了。”
我看向前方的夏安,单薄的背影,她曾经对我如何暂且懒得去计较了。“那你慢一点。”
齐珏点点头,大步上前扶住了夏安,夏安低声说了一句谢谢,看向沉默不语的陆致,眼角划过一丝悲哀。我双手做棚挡住脑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雨势渐大,情况似有不妙啊。“啊”没有任何预兆,脚下一滑,在追上去的一瞬间,我的身子重重往旁边倾斜了过去,下面虽不是万丈深渊,但也是峡谷重重啊。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人一倒霉一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在我半个身子都掉下去的时候,随着两道惊呼,我只觉得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抓住了我,然后腰间一紧,我已被人抱了上去。雨点划过脸颊,生疼的慌,我还来不及惊呼,便重重撞上了一面厚实的胸膛。“唔……”我闷哼一声,耳边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样的感觉好熟悉……顶着雨雾抬眼望去,我躺在陆致的怀里,他正一脸后怕地看着我。我愣了一下,却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他紧紧抓住我的那只手,没有想象中的平滑,反而有些粗糙。我动了动,他一愣,随即蓦然放开了我的手,我垂眼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心里,赫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