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的幸运儿已经诞生了。众人不自觉一阵失望,看着手里拽下的布袋和玻璃瓶,顿感索然无味,纷纷扔到了地上。“看来真是运气不好,咱们就差一点了……”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往游轮上走去,口中不无遗憾着。跟在他们的后面,我正准备继续走,脚下的沙滩里,却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我踩了一脚,一半还埋在沙里,一半则是露出了面目。它也是个玻璃瓶,塞口已经不见了,透明的瓶中混入了一些细软的沙子,掩映着展开信笺上的隐约字迹。这一看,我整个人呼吸都停滞了一秒,视线如同沾上了胶水,黏得无法挪开。“小姐,您没事吧?”
看我半天没有动,推着行李的船员好意询问。蓦然回过神,我连忙扭头,对他说,“没事,我没事。”
却同时,快速压低身子,一把将那个小小的瓶子,紧紧捏入了掌心里。脚下在走着,我的心思却已经全部转移到手掌里,心脏砰砰直跳,如同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争着要吐出我的喉咙。封寒北的字,我是认得的。哪怕是只有绰约遮掩的几个字,我也认不错。……游轮准备拔锚,还有几个客人没有上船,海军装的船员们正在一一检查人数。等到出示完手背上的印章号码,我再也坐不住,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无人的二层甲板处。因为捏得太紧,我的手心里都紧张地出了汗。慢慢展开手掌,金黄的沙子黏在掌纹里,瘙痒粗粝,在急促的动作之下,又悉数淅淅坠落。小心地抽出那张纸条,我的喘息声近在耳边,而眼前也被白纸黑字填满。起先,是一个黑色的、浸透纸背的停顿点。仿佛握笔人,也在下笔前,踌躇迟疑着。俄而,另起一行,只剩下如此两行话。——“一个人有两个我。”
——“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霎那之间,我尝到了鼻尖里传来的酸涩味道,脑子里如同潮水般,挤入了太多太多繁杂的情绪。刹那间,我想到了那一次,在那个朦胧喧闹的KTV里,我曾唱到心酸的那首《夜夜夜》。我当时,只以为自己唱成了伤心人,却没想到,封寒北也一字不落地听入了心里。这八年,他将自己活得痛苦而放纵,每天每夜每秒,都漂流在苦海中。却无人拯救他。“看什么,搞得都要哭了?”
背后冷不防传来一道人声,我的心里猛地一提起,一扭头,看到了说话的人。“怎么是你?”
口上说着,我心里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封寒北。而说话的女孩儿,正是金老板身边的小女伴儿。她双眼盯着我,整个人都显得很阴森。姣好的脸蛋上布满了淤青,嘴角妖艳地笑着,没有美感,只剩下阴测测。“怎么,想你的那个情郎了?见到不是他,心里很失望?”
“我和你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侧过身,我准备离开。哪成想,对方压根不给我离开的机会。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纸条,女孩轻蔑地翻了一遍,语气鄙夷,“年纪一大把,还玩什么纯情把戏。”
“趁着我好好说话的时候,把东西还我。”
我冲她伸出手,口气已经非常难听。“哼,没有封寒北,你有什么资格装相?给你,好啊,我这就给!”
说罢,她三两下,痛快地将纸条撕成了碎片,看得我目龇欲裂。我双手放在身侧,捏紧了拳头,“你到底什么意思!”
眼睛盯着她手里那几片雪花般的纸,我甚至害怕这时候起了一阵风,将它们吹散。冷笑一声,女孩儿有点癫狂,又笑又骂,“什么意思?我早就看你不爽了!凭什么你能傍上这种大款,我就要被姓金的老东西糟蹋!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你却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随着她越说越疯狂,双手不停地舞动,身上的短裙也不断从肩头滑落,露出了满身虐痕的躯体。烫焦的烟洞,撞击的乌紫,牙齿的咬痕……用遍体鳞伤形容也不为过。看样子,她昨晚成为了金老板的出气筒,又被一通折磨,整个人都有点失常,才跑来找我泄愤了。我尽量不想刺激她,“下了船,你就能再去找别人了,凭你的资本,要什么样的没有?来,把你手里的纸片给我,好不好……”哪成想,女孩儿桀桀一笑,“不好!我没有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言罢,她直接一个甩手,将那几张纸片仍入了空中。冲到围栏前,我眼睁睁看着它们飘飘荡荡,最终随风落在了海面上,浸透后沉没。心里又气又恼,我正准备回头找她对峙,却见到一双大力的双手,朝我推来……——后话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人,封寒北语气沉沉,“我昨天便说了,我们不参加活动,让你从树上取下来。”
对方冷汗潸潸,“封先生,真对不起。半夜有几个客人出现,不小心弄乱了排序……”“把瓶子的号码告诉我。”
“……啊?”
“我自己找。”
阳光炙热,树下一人,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终于,他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一串号码,连忙将它从地上抓进手心。他满怀期待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笺。唯有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