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样不冷静，咬牙切齿，“你自己看，五千名会员的信息，一半数据都登记错了，搞得现场乱成了一锅粥！你的脑子是显高用的吗，难道不知道提前确认一下？！”

这一场线下活动，非要形容，就是焦头烂额，怨声一片。行者那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将荣千臭骂一顿，并且要求补偿全部的损失。秦桑马上就要调回FENG氏总部，临了临了还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错，成为了职业生涯中抹不去的黑点。默默地听着她的责骂，直到她气消了一些，我才敢动手，捡起桌上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扫下来，我越看，越是惊心。“秦主管，这份文件不是我做的那一份！”

做了那么久，里面的数据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这里面很明显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所以呢，你就能推卸自己责任？那好，你现在去和对方公司道歉，和那些不满意的会员道歉，如果他们不追究损失，我秦桑半句废话都没有……去啊！”

看着她怒起冲天的样子，我口中的解释都成为了哑然。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我不再争辩，只剩下苍白的道歉。“秦主管，这件事是我负责不力，应当由我全部负责。公司对我有任何处罚，我都愿意接受。”

看着我这样逆来顺受，秦桑一肚子的火气，也全都没出可撒，最终只剩下一句恨铁不成钢。“陈荼啊陈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听着她重重的叹气声，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久前，秦桑还对我鼓励有加，她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结果不出几天，她就被自己啪啪打脸，脸都打肿了……叫她如何面对一众同行的笑话？疲惫地扶了扶额头，秦桑也乏了，“出去吧，你的处罚问题，我还要好好考虑考虑。”

关上门，我虚无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一松，从神经末端传来了一种苦涩的无力感。这便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所谓的考虑考虑，不过是延迟处刑。如今别说升职，我连这份工作，都保不住了。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同事们小心地偷窥着我的脸色，互相交换着眼神。刚刚办公室里的争吵声那么大，玻璃窗更是没有遮拦，想必里面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了。面对大家的观察，我也无力躲藏，“无私”地展露着自己的落魄，供大家欣赏。“陈荼，你没事吧。”

还是袁琅琅放心不下，主动将我拉到了旁边的茶水间里。关上了拖拉门，袁琅琅阻断了外面窥探的视线，接着说，“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惨然一笑，我的嘴角很快无力落下，“被你不幸言中了，看来我真的没有升职的命，白费你的一番辛苦。”

“你别这么说，这不全是你的问题。”

皱了皱眉，袁琅琅试图安慰我。她的话，只换来了我的一声冷笑，眼神朝着门外的某个地方望去。即使隔着玻璃门，我都能够准准找到那个曼丽的身影。“是不是意外，我心里有数。”

在看到被篡改的文件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全部明白了。记忆力快速回溯，就是上一个周末，只剩下我和黄珊珊同在的那一天。从来也不加班的女人，在那一天留到最后，就是一个古怪无比的举动。而在我离开之后，整个公司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只有她能更改我电脑里的方案，酿成了如今的结果。再想想，前台那个空快递，估计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就是为了故意拦住我的步伐，给自己争取时间，免得撞破她的马脚。“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太粗心。如果我能够再检查一遍，就不会让她的计划实现。”

我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想来也是冥冥中注定，那之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我压根儿将合作案忘之脑后，更别提有重新审核的想法。手上有点发抖，我喝一口热水，勉力压下心头的不平，“我也是抱怨抱怨，你听听就好。”

“陈荼……也许，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就算没有黄珊珊，这个结果还是可能会发生。”

没想到，袁琅琅复杂地看着我，好似意有所指。我脑中警铃大作，“你想表达什么？”

思索了一会儿，她向外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你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罢，她掏出了手机，点开了相册中的一张照片。看着画面上相拥的一对男女，我蓦然愣住，手里的纸杯随即摔在地上，水流了满地。拍摄的时间是夜晚，灯光模糊，加上两个人坐在车内，缠得很紧，只能各自露出小半张脸。可是，无论怎么模糊，怎么遮挡，都不妨碍我辨认出真人。男的是路锦周，女的，是黄珊珊。他们就坐在路锦周那辆白色的宝马车里，旁若无人的激吻着。女人跨坐在男人大腿上，男人的手摸进女人的腿根……尺度堪称下|流。“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我盯着照片里的一男一女，他们越是笑得开心，反衬得我脸黑如锅底。“三天前的晚上，我无意在街上撞见的，后来他们就开车走了。”

一算时间，我再度被这两人的无耻程度，刷新了认知——可不就是林曼可失踪后，我打给路锦周的那一晚吗。这么一想，我登时大悟。在那一通不足一分钟的通话里，他全程都很不耐烦，我则是冷嘲了几句，语气尖酸。就在那时候，我明明听见了背景音……那是女人的音笑喘息，打闹嬉笑。也许就在打这一通电话前，两人还在干着好事，打得火热。可任凭我有再大的想象力，也不会想到，路锦周勾搭上的露水情缘……会是黄珊珊。“也就是说，就算她在我这里没有得手，也依旧会从路锦周那里想办法，我终究是免不了这么一遭。”

可是，她这样费尽心机，吃力不讨好，难道就是为了将我拉下台吗？不过是区区一个主管的位置而已，我坐得上坐不上，对她来说有什么大不了。如果我将她的小动作告诉给了秦桑，想必她黄珊珊，只会比我更早滚出荣千。“那个，陈荼，还有一件事，我还要告诉你。”

捏着手机，袁琅琅罕见地踌躇了一会儿。想了想，她将音量键连续按了几下，直到最低一格为止，然后肃然地按下播放。随即，一段嘶嘶的音频声后，一个男人公事公办的声音，在我们之间播放开来。“……袁小姐，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就是个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

“不会被发现的，我们做事很谨慎，只要你破坏陈荼这一次的合作案，升职加薪任你挑选。”

“什么，还不相信？呵呵，你听说过骆雪菲骆部长吗。FENG氏的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封董事的亲妹妹，这事儿是她的授意，你还怀疑什么？”

一字一句，一来一往，每一句话就和长了翅膀的小虫子一样，直往我耳朵心里钻。痒中带着痛，呼呼扇动，摩擦着我的耳膜。袁琅琅垂着眼睛，黑框眼睛后的脸庞，写满了内疚，“其实，在黄珊珊之前，他们先来找过我。我没有答应，所以后来才去找了别人。”

半晌之后，我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难怪……我说你怎么会未卜先知呢。”

她送给我的谶语，警告，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知道。“对不起，陈荼，他们不许我传出去，我也就……”“不用，你不用和我道歉，”打断了她的话，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你说还是不说，都有你的原因，你没有背后坑我一手，我反而应该说一声谢谢。”

深深地看着我，袁琅琅试图张了张嘴，终究闭上，再没有发出声响。茶水间里，比来时的氛围还要沉顿。即使我口中说着无事，不在乎，可哪能当真不在乎呢。蹲下身，我捡起了地上湿透的纸杯，扔进了垃圾桶里。走到推拉门前，我摸上门把，没有推开。“袁秘书，能麻烦你把这段录音发给我一份吗。”

生疏的称呼，令她停顿了一秒，后说，“好。”

侧头颔首，无声地表达完谢意，我昂首走了出去。在狭窄的过道中，我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就算我不看，也知道身侧人用什么样的心理在看我。关心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别人的不幸，就是他们的庆幸。为了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我走得四平八稳……始终不曾低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