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我深深地压下汹涌的酸涩,想向楼上再看了一眼。一抬头,却看到一身黑色旗袍的骆玲玉,静静地站在高处。她双眼微垂,观赏着我的一举一动,好似一尊悲悯世人的菩萨,审度着红尘中痴男怨女的种种可怜。见我看着她,骆玲玉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微微一笑。转过身,她徒留给我一个优雅的背影,消失在光影朦胧的走廊中。——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这位封太太并不打算放过我。过了两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家里的地址,一声招呼没有,就找上了门来。看着楼下停着的扎眼豪车,我顿时咬紧牙根,一把将窗户关上。随后,我对着手机那头说。“封夫人,能不能请您到巷口等我,这里路口狭窄,可别弄花了你的车。”
对方大度一笑,“好,那我在路口,恭候大驾。”
捏紧手机,我心里恼火不已,偏偏还无处可发。“小荼,楼下那车……”江奶奶心细如发,她并没说完,等着我回答。我换上鞋子,一边解释,“就是个熟人,奶奶,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一路走到路口,我走到车前,叩了叩后座的车窗。随后,车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坐进车里,我带上门,身上的寒瑟冷气一下子被车内的温暖空气消解。如同昨天一样,骆玲玉仍旧是一身青色旗袍,搭配着浅灰色的大衣,纤长光裸的脖颈上,戴着一条黄色翡翠项链,格外清透。像她这种不用为生计奔波的贵妇人,温度的升降只是存在于数字的变化,丝毫不会影响她的气度。“又见面了,陈小姐。”
“您客气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家里还有事等着我。”
她笑了,“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听菲菲说,陈荼小姐最近正在找工作,我正好缺一个助手,希望能请你来担任。”
我皱眉看她,质疑的表情足够说明一切。骆玲玉神色如常,“薪资问题,你大可以不用担心,保证是可以令你满意的。”
“抱歉,我没有什么能力,还是请太太再找别人吧。”
不想再多言,我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我想,你可能是有些理解错了。”
自然地翘起小腿,白皙的双腿从开叉的裙摆中露出来,让骆玲玉剥落了不近人情的清冷,多了几分高高在上。“我只是通知你一声,并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
转过头,我凝目注视着,“我没听错吧,这叫做强买强卖?”
“准确的说,寒北已经同意将你借给我了。”
无需多言,骆玲玉吩咐司机开车,同时扔下一个地点,“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再会。”
站在路口,我嘴角不住抽搐,恼火地踹了地上的一个破易拉罐。这对母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霸道无理!生气归生气,我只能咬牙吞下肚子——总之明天谁爱去谁去,我不会去伺候!一扭头,正撞上两只算计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瞬间给我吓出一身白毛汗。“你什么意思,一声不吭地吓人吗?”
我口气很不好,心跳还噗通乱得不停。推着自行车,葛柳翠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俨然是想将我心肺肠子都看干净。末了,她饱含深意地问,“那车上的人,和你认识?”
“……认识,那又怎么样?有钱的都是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边说着,我脑海中却警铃大作。上次葛爷接回家之后,葛柳翠就和改了性子似的,一声不吭,再也没有来找上门过。结果没隔几天,就医的那个社区医院就打电话来,要和我们催治疗费。捏着鼻子补全了欠款,我明白了葛柳翠的算盘。她掏空了葛爷的医保钱和积蓄,欠了医院一屁股的钱,正愁着无处填补。一看我们将人借走,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立刻就让我们当了冤大头。还没有消停多久,今天又同她迎面撞上,怕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果不其然,葛柳翠把自行车的支架一撑,叉着腰,整个人挡在我面前。“陈荼,你那五十万什么时候给我送来?我已经给你宽限了这么多天,你可别当我好欺负!”
“葛大姐,葛大妈,你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皮,力气再大,都察觉不出疼,“这玩意儿是用来见人的,不是用来耍无赖的!”
她张口就是几十万,谁也没有说过同意,怎么就变成板上钉钉了?“怎么着,你还想赖账?”
陡然一拔高声音,葛柳翠大吵大嚷,“你不是被有钱人包养吗,要这点钱我都是客气的!你要是不给钱,那我可就——”冷冷地看着他,我浑身的气质一凛冽,眼底满是警告,“你就怎么样,杀人放火,还是再砸我家一遍?”
“我……我不管,不给钱,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
回到家里,我冲到桌前,狠狠地灌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吞下去,想要浇熄腹中的无名业火。大抵今天我是和中年女人犯冲,前面有骆玲玉的傲慢施令,后头又撞上葛柳翠和我撒泼,整个人都弄得灰头土脸。“荼荼,你慢点!”
陈梦灵不停安慰。看我恨不得把杯子都咬碎的样子,陈梦灵比我还着急,担心地给我拍着后背。喘匀了气,我很无奈地掐了掐她软软的腮帮子,不自觉带上了委屈。“姐,你说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是不是看我们家好欺负,一个个都要踩上一脚才甘心?她被扯着脸,说话漏风,“窝也布吉岛……”看着陈梦灵乖乖的样子,我没奈何一笑,心里却已经打定了对付葛柳翠的主意。先礼后兵,忍到现在,我都该拿炮轰了。想了想,我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朝里面的某个人拨了个电话去。“明天你有空吗,”嘴角缓缓勾起,我饱含深意地说,“影帝,这一场大戏,可就差你了。”